又扶着解安站好,说道:“死人有什么可怕的呢?真正可怕的是,是置人于死地的那些人,他们才可怕呢。”
“这里就算有亡灵,也是受尽苦难,痛苦死去的亡灵。”
“宿在这暗无天日的矿洞中,他们这一生活着没有希望,死了也同样没有希望,这才是最大的悲惨。”
解安无言以对,他对京城的解家不太理解,但是可以从周家富足奢侈的生活中窥探一二。
周家是安城的大家族,鼎鼎有名那种。当地的官员无不以结交周家为傲,甚至于哪怕只是认识他,那些人都会觉得,是有面子的事。
要吃什么点心,哪家店铺的拿手菜,以及时令果鲜,周家必定会得头一份。
只是周家规矩严,倒没有听说过害人性命的事。周家的老太太,吃斋念佛,所以在周家是不允许杀生的。
解安道:“如果我能出去,我会和解家脱离关系,再不会想着去相认了。”
李鸿雁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时他们来到一处分叉口,有一条小道往左边去,那通道很狭窄,只够一个人过。
李鸿雁要去看看,解安虽然想阻止,但又开不了口,只好跟着她去。
穿过那个小道,里面变得很宽敞,似乎那个夹道人为凿出来的。
但里面同样是一批尸骨,不同的是,这里的尸骨连孩童的都有。
大约几十具,由于身上穿的衣服和外面矿工的不一样,有些好保存得好,看得出有刺绣的痕迹。
他们的肢体,大部分是残缺的,头骨被砸碎的,断了腿的,没有手的……
李鸿雁看了一圈,说道:“这里大概就是当年方家庄的受害者了。”
她发现其中一具女尸的头发上,依稀插着一根被砸得变形的金簪,瞧那质地,理应不像是平常人家的物件。
解安闻言,彻底怔住。
突然间,这里的洞穴亮了起来。
解安和李鸿雁回头望去,方见是王政博点燃了一对白蜡。
他道:“在这里找到的,应该有人来祭奠过。”
所以这里也是可以点灯的,看样子距离出口已经不远了。
这样一来,便和曹老头说他是方志明身份联系起来,当年方家庄留下了活口。
李鸿雁看向那具女尸,发现她的盆骨是扩宽的,明显不同于其他尸骨,便对解安道:“刚生下孩子的女人,她的盆骨是不一样,这具就是。她说不定就是你要找的人。”
解安不敢过去看,他害怕这就是真相。
可李鸿雁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管你面不面对,都是一样的结果,改变不了什么?”
“但倘若她在天有灵,知道你来了,却连直视她都不敢,怕是难以瞑目。”
解安闻言,痛苦地闭上眼睛,跪着爬了过去。
却在无意发现了一个手镯,就在那女尸的手骨下面,他捡起来看,里面刻着“心柔”二字。
他急忙转头去问李鸿雁道:“你问了方家的二小姐叫什么?”
李鸿雁道:“叫方心柔。”
解安闻言,终于绷不住地大哭起来。
哭声震动,那些尸骨突然摔落,里面有几具孩童的,大约七八岁的模样另外还有更小的,放置在那群成人尸骨当中。
一具跌倒,其他具没有了支撑,一下子倒了一大半。
几十具骨架,男女老少都有,而残缺的骨架昭示着,他们全都并非正常死亡。
是什么样的人,拥有如此狠辣的心肠,将这些人的性命看作蝼蚁,肆意践踏??
解安崩溃地大哭,如果因为他的出生才导致这些人的悲剧,他宁可自己从未活过。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要这样心狠?”
“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待我的亲生母亲?”
“我不信,我不信,我要进京去问他,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解安说着,突然情绪激动,再次昏死过去。
这个被养在周家的大少爷,从小哪里见过这样惨绝人寰的场面,接连受到刺激,人已经到了极限了。
王政博把他拉起来,洞口太小,只能将他拖出去。
一如方家庄那唯一的活口,二十年前,也曾这样讲尸骨慢慢地拖进来……
“这个地方,竟然没有什么阴气?”
李鸿雁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洞穴,知道方志杰会找地方将他们都埋葬了。
他真正的报复,不是在矿上。
而是在解家。
王政博将解安背了起来,走向那更深的地方。
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伴随着湿冷的气息,有一股风在洞穴里盘旋。
他知道,出口就在前面了。
可他走着走着,才发现李鸿雁竟然不见了。
他一瞬间的迟疑,要不要去找。
后来想一想,还是算了。李鸿雁连死人都不怕,根本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消失,她大概是发现了什么?
也是,他们迟早是要分道扬镳的。
比如他背着解安前行,就像是血脉中背负的解家亲情,这是他来这里的目的。
可真正亲眼看见以后,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自己的良知。
因为解安是无辜的,他的心还没有被腐蚀,所以他心甘情愿把解安背出去。
这是良知的选择。
可解家若是倒了,还有许多有良知的人,也会被牵连其中,必死无疑。
所以这条路无论怎么选,都不可能避免伤及无辜。
王政博突然觉得,家主之位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除非……醉生梦死,什么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