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政博送嘉宜公主回宫,解贵妃殷勤地接待了他。
“你母亲说你出去忙了,是为你舅舅一家翻案了吧?”
“真是辛苦你了,这小脸看着都憔悴了许多。”
王政博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只是做些分内的事情。”
解贵妃道:“跟姨母还客气什么呢?”
下人端了些精致的吃食来,嘉宜公主也换了一身漂亮的新裙子,坐到了王政博的身边。
解贵妃目光一紧,但随即又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声。
嘉宜公主给王政博夹了乳鸽肉,说道:“这个好吃,表哥多吃一点。”
王政博道:“多谢公主盛情,还是我自己来吧。”
随意用了些,他便放下了筷子。
“姨母,我刚从外地回来,家中也有客人,想回去看看。”
解贵妃道:“客人?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嘉宜公主道:“嫁去安州大姨母的儿子,叫什么周安的。”
解贵妃面色骤变,问道:“他怎么会突然入京?”
王政博看见姨母的脸色,便问道:“姨母知道他是谁?”
解贵妃对嘉宜公主道:“嘉宜,你先下去,我和你表哥说几句话。”
嘉宜公主不肯,并道:“为什么?女儿已经长大了,现下舅舅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母妃还有什么事情要瞒着我的?”
“我就不走。”
解贵妃无奈,也只好随她去了。
只是说道:“他真正的身份叫解安,是你舅舅的私生子,一直养在安州。”
“这件事除了你舅母不知道,我们当姑母的都是知道的。”
“你舅舅曾亲口说过,若是他寻常顾及不到,让我们送些礼物去安州,表示也是知晓这个孩子的,所以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有送年礼去安州。”
王政博道:“所以我娘也知道?”
解贵妃道:“知道,她知道得比我还早。”
王政博道:“那解安的亲娘是谁?你们知不知道?他现在就为了这件事来的。”
解贵妃道:“我问过你舅舅,他说姓方,是一个农女。难产死了,都已经死了二十年了吧。”
王政博心里无比震撼,原来他们苦心去寻找的秘密,在家里人的眼中,不过三言两语就说清了。
死了。
的确是死了。
但却不是难产而死的。
王政博道:“我去黑石查矿上的事情了,在那儿遇到解安的。”
“那里有一个死在二十年前的方家姑娘,也是刚生下孩子就死了,不过她不是难产而死,而是被滚落的巨石砸死的。”
“什么?”解贵妃大惊。
王政博接着道:“解安不肯信,闹着要进京,所以我才带他来了。”
解贵妃道:“那绝对不可能。你舅舅那个人虽然冲动,但他并不好色。身边除了你外祖母给的两个姨娘,就是你舅母身边给的一个通房。”
“他与我说起那个邂逅的方家姑娘,十分难过,都快哭了。”
“我是他的亲妹妹,他用不着在我身边演戏。而且解安那个孩子为什么养在安州,那是因为他可以以嫡长子的身份长大。”
“你舅舅说,黄家最注重名誉,不会让那个孩子进门,即便进了,一辈子都会受到打压。那个孩子的母亲已经不在了,他不想连照顾孩子的事情也做不好,才送去安州的。”
“你安州的大姨母,当年嫁去周家三年无子,周家那是已经想休掉她了。是你舅舅给她的丈夫谋了官职,才保住她的地位。更是送了解安去以后,她接连生下两子一女。”
“周家上下无不把解安当做是有福的孩子,这些年也不曾亏待过他,你舅舅数次去安州,都是去看他的,说他肯读书,是个好孩子,为此还十分兴奋,送了周家一个盐司使的位置。”
王政博听后,只是平静地说道:“我舅舅做了这么多,以我舅母的聪慧会猜不到吗?”
“姨母,这次我去矿上查了,那矿上的确死了许多人。”
解贵妃听得脊背一凉,忍不住道:“政博,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政博道:“这些年一直有人在秘密收集解家的罪证,您要有心理准备。”
解贵妃闻言,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她哭着对王政博道:“那可是你的亲外祖家,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王政博道:“最终的决策,在皇上的手里。”
“但至少现在,证据没有被抬上来。”
嘉宜公主震惊道:“那些账册,那些黄金,不都被抬走了吗?”
“还有?”
王政博道:“被抬走那些,都快洗干净了。”
此言一出,嘉宜公主明显有些尴尬。
解贵妃则不好意思再哭了,但她心里还是难受。
只是说道:“这满京城的世家官员,哪一家是清清白白的呢?”
“犯了点错而已,以后改正就行了。”
“再说了,那么多年辛辛苦苦攒的钱都没有了,还不是惩罚吗?”
王政博一句话都没有接,站起来身来,行了礼就走了。
他有些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
只听见大太监一声呵斥,才如梦初醒。
便见御花园中,一个小太监打翻了东西,老太监对他又踢又打的,并怒骂道:“还真当你是尚书大人家的公子呢?”
“你现在是罪奴,罪奴你知道吗?一辈子都洗不清了,死了都是皇家的奴才,无名无姓。”
“要怪就怪你伯父贪心,竟然用人命敛财。”
“凭什么人家的命是命,到你们家人的眼里,人命就谋财的物件?”
“知道你现在这叫什么吗?这就叫报应!”
“赶紧走,再有下一次,直接打烂你的皮。”
老太监怒骂完,便带着他很快就离开了。
王政博依稀记得,那是已故刑部尚书的侄儿,原本也是很会读书的人,想不到现在当了罪奴,被净身送进宫里来了。
一个家族倒了,的确会有无辜的人受牵连。
可那些死了的人呢?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他们的家人,就活该受尽欺辱,连个公道都讨不回吗?
王政博深深吸了口气,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出宫时,他与江鸣擦肩而过。
他叫住江鸣,说道:“你告诉她,方家小姐的死,可能另有蹊跷。”
王政博说完,便径直离开了。
江鸣一头雾水,但还是将话带给李鸿雁。
李鸿雁嗤笑道:“我一直不明白,黄家为什么一定要保解家。”
“真的是抹不开面,觉得有这样的女婿丢人呢?”
“还是觉得解彪活着,对他们另有价值。”
“但现在我明白了。”
江鸣道:“你是说,矿上的事情和黄家有关。”
李鸿雁道:“一个官府才能凑多少犯人?撑死了百八十个。”
“但如果是掌管一个省的黄家呢?”
“他们底下又有多官员可以用,有多少府衙的犯人可以提?”
“解彪这个人,好面子,岳父家的大舅子开口了。你猜他会如何?”
江鸣道:“他一定会同意。”
李鸿雁目光一紧,说道:“查!和官府真正有来往的管事,他们应该是黄家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刑部迟迟审不出来的原因。”
江鸣眼眸倏尔一亮,很快就道:“我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