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结束后。
中元节,街道上到处都是自发为这场白骨案祭奠的老百姓们。
夜晚,凉风徐徐。
李鸿雁带着方孝安去找王政博。
王政博的腿还没有好,依旧是坐着轮椅的。
他们租了一艘画舫,在悠悠的湖水里,看着四方燃烧纸钱的清烟。心口涌上一阵感触。
李鸿雁问着方孝安道:“现在不怕了吧?”
方孝安想到那时看见尸骨腿软,还是李鸿雁背他走过去的,脸颊顿时通红。
“不怕了。”
“唯愿他们得到安息,早日投胎做人。”
王政博道:“肯定会的。”
李鸿雁道:“解了你们的心结便好,不然我实在担心,你们以后夜夜梦魇,需要有人陪着才能入眠。”
王政博道:“我们需要的话,你肯想陪吗?”
方孝安诧异,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李鸿雁也笑着道:“哎呦,王二公子,我竟然不知,你还会说笑啊。”
王政博道:“与你走的这条路,注定是萧索又孤寂的,若是连玩笑也不会,岂不是更寂寞。”
李鸿雁点了点头,深感赞同:“对啊。”
“不过我是真的敢陪你们睡,你们是不是真的能睡着,我就不知道了。”
她说完,掐了掐王政博的脸,戏谑道:“王二公子,姿色不俗啊。”
王政博再老沉也忍不住红了脸。
方孝安在一旁再也忍不住,直接乐出声来。
李鸿雁问方孝安道:“案子结束了,你打算住哪儿?”
“我那别苑和郡主府,你都可以选。”
方孝安道:“别苑吧。”
“小舅舅也和我住在那儿,他说那里停放过方家庄的尸骨,是个让人觉得安心的地方。”
李鸿雁叹道:“死人能让活人安心,这是哪门子的说法?”
“你小舅舅心伤太过,应该撑不了多久了,你多陪陪他吧。”
方孝安点了点头,昨天案子刚审完,他便见小舅舅咳血了。
不过小舅舅交给了他一个令牌,上面写着“天机阁”。
还问他,若是真的想做什么,就去领命。
他握着那令牌到如今,还未曾去过天机阁。
很快,夜深了。
江鸣来接李鸿雁。
李鸿雁同他们道别,上了江鸣给她牵来的马,和江鸣一同回去了。
方孝安看着李鸿雁离开的方向,英姿飒爽的女郎,真是让人过目不忘。
王政博提醒他道:“你可以把命给她,值得。”
“但是心的话,我担心你要不回来,她也不会在意。”
方孝安道:“她若是真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我反而要怀疑她到底值不值得我追随了。”
“表弟,你断的这一双腿,何尝不是断了你的念想。”
王政博沉默着,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
或许是吧,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呢。
只是觉得,这样更能让自己平静些,不再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
皇宫里,解贵妃真的病了,缠绵病榻。
解家和黄家的败落,让她知道了皇权的恐怖,世家更迭之快,比她想象的还要残忍。
她曾经最为倚仗的,现如今一片荒凉,原来真的没有扳不倒的世家和官僚,她真很害怕,下一个轮到的是不是她和女儿?
嘉宜公主来探望她,说道:“表哥送信来,已经打点好在路上的官员了,不会让表姐她们出事的。”
“只是黄家那些嫁出去的姑娘们,听说纷纷被休弃了,没有被休的,也都送到乡下庄子里去了。”
“现如今那些亲戚都求到大姨母那儿去,可听说大姨母也被软禁了。”
解贵妃苦笑道:“解家一倒,王家还会善待你大姨母吗?”
“也幸亏她生了两个儿子,还有一个愿意护着她的。”
“也罢,这些事情是不需要我们管的,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我不是让你去你父皇身边多照看吗?你怎么又回来了。 ”
嘉宜公主道:“父皇让我来照顾你,他说解家的事情与你无关,让你不要太伤心了。”
解贵妃难过地红了眼睛:“怎么会无关?”
“他会想那些矿工压榨来的钱财,都被你舅舅换成好物件送进宫来了。”
“他会想的。”
“嘉宜,你不懂,我们母女算是失去依仗了。”
“好在母妃还有你,不然真的撑不下去了。”
嘉宜公主想到了李鸿雁,便道:“我会想办法的,母妃先别急。”
解贵妃无奈地苦笑,她不急,她一点也不急。
她只是心疼女儿罢了。小小年纪,便要承受这么多。
转眼到了八月。
皇上要准备去秋猎,这是李鸿雁入京来的第一次秋猎,皇上还特意叫人给她做了一把弓。
弓好那一日,正是中秋节,皇上在宫中摆宴,李鸿雁就坐在他的身边。
皇上将弓地给她,说道:“我们是八月二十七从京城启程,一共是七天的围猎。”
“那围场四周山高路险,你还没有去过,到时候叫江鸣多陪着你,别一个人走散了。”
李鸿雁握住那弓,试了一下,满意道:“好啊,不过我要是猎得多了,你得给我一个彩头才行。”
皇上乐呵呵地笑道:“你想要什么彩头?”
李鸿雁道:“现在说了,我做不到多没意思。还是等我做到了再说,你不给我就跟你吵吵,让你颜面尽失。”
皇上大笑:“你想让朕丢面子,门都没有,你到时候尽管说好了。”
李鸿雁轻哼道:“又说大话,我要皇位你也给我?”
众人一下子惊得坐起来,贤妃还把酒杯都给打翻了。
皇上却道:“这皇位也不是我说给就能给的,你要是敢说,那群大臣可不得防你像防贼一样?”
李鸿雁道:“我管他们怎么想?他们与我何干?我只管你怎么想?”
“下次许诺的时候,可不许再像刚刚那样说了,你要说,能做得到的,当然应允。”
皇上失笑:“对对,你说的对,刚刚是我失言了。”
李鸿雁放下弓,举杯敬像皇上:“今天是中秋,高兴些,我敬你。”
皇上举杯道:“好,同饮。”
往年中秋,第一杯酒,是皇后所敬。
今年皇后被软禁了,众人都在等皇上示下,想不到被李鸿雁抢了先。
准确来说,也是皇上纵的。
他和李鸿雁旁若无人的相处,看得出不似装的,他对李鸿雁的容忍,也大大让他们震惊不已。
只有李鸿雁,仿佛理所当然一样。
好在她尚且知道分寸,敬完皇上以后,便举杯对珍妃道:“珍妃娘娘,鸿雁敬你一杯,祝愿你健康顺遂,事事如意。”
珍妃当即回道:“谢谢郡主。我也祝郡主早日觅得良婿。”
李鸿雁笑着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呢,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福气了?”
解贵妃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来,说道:“我也敬郡主一杯,还望郡主宽宏大量,往日嘉宜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郡主不要同她计较。”
李鸿雁站起来道:“娘娘言重了,你和嘉宜公主都是尊贵的人,鸿雁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放肆啊。”
末了,又对皇上道:“我可不敢欺负公主和娘娘,皇上是知道的,我最多只敢欺负你。”
皇上无奈地道:“你不就是仗着我不跟你计较吗?”
随即对解贵妃道:“你不必草木皆兵的,反而吓着鸿雁了。她是个性格直爽的,有什么就说什么,但她从未在朕的面前提起你过嘉宜的半句不是。”
“解家的下场是罪有应得,但你和嘉宜是皇家的人,保重好自己的身体,照顾好嘉宜才是要紧的。”
解贵妃眼眶一红,连忙道:“臣妾知道了。”
皇上对嘉宜道:“你母妃身体不宜饮酒,你替她喝了吧。”
嘉宜公主连忙将解贵妃的酒杯接过去,李鸿雁也喝了自己那杯,重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