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鸣换好衣服出来,看见李鸿雁已经泡好茶等他了。
她不慌不忙,即便知道明天要干什么,也没有一丝着急的神色。
她的从容让江鸣渐渐镇静下来,并问道:“你知道九皇叔执意入京的意图吗?”
李鸿雁点了点头:“知道。”
江鸣道:“他说有一半是为了稳住萧旭。”
“那另外一半呢?”
李鸿雁笑着道:“傻瓜,另外一半自然是为了我。”
“他若是跟我去,萧旭在京城稳不住,必出乱子。还有,他跟我去,最后的功劳算谁的?”
“他不会跟我抢功,但要皇上开口赐婚,是不是得有一点安抚的意味在其中。”
“三王与我已经有了嫌隙,天下人不知,朝臣皆知。”
“他要娶我,李家二十万兵权落入一位皇叔之手,你觉得朝臣会肯吗?”
“他们会不会认为,李家联合九皇叔,谋夺天下呢?”
“总要有一个,箭在弦上的借口,催促着他们做出决断。”
“如此……方可名正言顺。”
江鸣觉得皇权也可以压下那些舆论,但那得皇上出手。
可朝臣和新皇是一条心,日后一定会埋下隐患。
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李鸿雁道:“他相信我,你也该相信我才是。”
“我虽然没有分身之术,但在战场上,我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输。”
“那是我的主场,到了京城以后,你等着收战报吧。”
江鸣颔首,眼里有欣慰,骄傲,还有一丝复杂。
李鸿雁主动抱住他,说道:“再见时,你也要像现在这般,是威风凛凛的江大人才行。”
“我不要抱一只病猫,也不想看一只被拔牙的老虎。”
“江大人,就应该有他垂眸听风雨,抬眼看云烟的沉稳和淡然。”
江鸣道:“放心吧,必定扫清一切阻碍,迎你归京。”
李鸿雁大笑,抬眸看向他,灼灼其华,宛如初见。
这一笑,将江鸣恍然。
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的心沉了沉,却意外没有伤感,而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期许和安然。
人生若只如初见,他和她又怎么牵绊这么深呢?
世事周折起,心底生涟漪。
只恨双鬓染愁绪,未能携手归。
只是那份遗憾,便只能永远藏在他心里了。
他亲自为她拢了拢披风,认真地望着她的双眸道:“既然选了,就好好对待。九皇叔这么多年也就动这一次凡心,莫要让他心寒。”
李鸿雁心里一暖,握住他的手道:“我怎么感觉,你真正喜欢的人是他?”
江鸣瞪了她一眼,那一眼里有嗔怒,也有嫌弃。
李鸿雁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她真的很幸运,重活一世,得到江鸣全心全意的爱护,也得到赵北熠的心。
那未来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刀山火海,她都要闯出一个名堂来。
她走入风雪中,背影孤傲又冷戾,声音宛如狂风席卷骇浪而来,掷地有声道:“帮我转告皇上,请他安心坐在龙椅上,我这把剑,注定是要插进大桑的城池里。”
……
赵北熠一个人在客房的床上躺着,那被子怎么也不暖和,他手脚冰凉,却懒得起身。
庄州进来两次,一次是借着送茶水,让他回房去休息。
赵北熠充耳不闻。
庄州第二次进来是送熏笼的,见他不动,帮他支开一点窗户,免得熏笼的热气熏到他。
结果,赵北熠心事重重,房间里逐渐热起来,他自己的身体倒冷了下去。
后面僵得厉害,他索性坐起来,望着窗外的月光,听着潮汐的声音,心想那个人怎么还不来?
后面又想,江鸣那个妖精,不会霸占她不许来了吧?
然后又恨自己多疑,江鸣不是那种人。
她也会来的。
可过了一会,她还是不来。
赵北熠气笑了。
没有谁是好东西,江鸣一样,她也一样。
行了行了,大不了一会去踩碎他们头顶的瓦片,狠狠让他们吃一嘴灰。
他们这样对他,他也不是良善之辈。
最后气得看被子也不顺眼了,使劲捶打几下。
要早知道小妮子这么磨人,当初在漠北的时候,他就把人拐去浪荡天涯了。
刚好那个时候,她对寻宝还有很深的兴趣。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自己苦苦在房间里等,心里明明着急得要死,面上却被寒霜逼得僵硬不已。
身体更是懒懒不想动弹。
年纪大了,吵不起了。
又怕吵狠了,人一走,撒野似地勾引男人。
别的女人勾引来的,都是图个新鲜,没个两三天的,就跑了。
她勾来的倒好,说了是不图人,做的也是光明磊落,手段却高超极了,男人丢了心跟丢了魂一样,眼巴巴跟着她,命也舍得给。
赵北熠越想越不得劲,他为啥要吃这份苦啊。
然后委委屈屈躺下,这次就算那个女人来,也哄不好了。
李鸿雁来的时候,赵北熠已经思绪万千了。
她在熏笼边暖身子,赵北熠听见声音,寻思她怎么还不上床。
一会没声了,以为她走了,连忙起身去看。
结果就看见李鸿雁在灯下脱衣服,他顿时口干舌燥的,问道:“你为什么在那里脱?”
李鸿雁道:“这里有光啊,你看得见。”
赵北熠低咒一声,把头埋进被子里:“我才不看。”
李鸿雁道:“这样啊,那好吧,我不脱了。”
赵北熠听了,心里不得劲。
我看不看是一回事。
但你要脱啊。
然后他轻哼一声,转过头来。
不料李鸿雁已经跳上床了,一把抱住他道:“傻子,我明天就要走了,你不抓紧时间好好抱抱我,竟然还跟我置气。”
“这一走,生死难料,最少也有一年见不到面了。”
“我倒是无所谓的。”
“就担心你想我的时候可怎么好。”
赵北熠气得掐住她的腰,恶狠狠地问道:“你为什么无所谓?”
李鸿雁道:“军营里男子多,听说东北那边的将军个个健硕硬朗的,而且还特别英俊帅气。”
“我想……”
赵北熠掐住她的手一个用力,把人往怀里摁住,怒道:“你想死。”
李鸿雁道:“哎呦,现在就开始吃醋啊。”
“我反正是打定主意要去看的。”
“到时候你管不住我,我看见喜欢的,就往我的营帐里带。”
赵北熠被气得理智全失,连一开始是因为江鸣置气的,这会也忘记了。
他猩红的眼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吓人,粗喘的气息和压抑的感情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头凶兽。
他恶狠狠地咬了李鸿雁一口,在她的唇上尝到血也不肯放过,还在她痛呼时,加重力道。
可那一口咬下去,他的心脏骤然一缩,疼痛先让大口喘息着,不得已放开。
更是将她紧紧搂入怀中,不安地道:“不许。”
“我不许你再去招惹别的男人,一个都不许。”
“你要是敢,我咬死你。”
“反正我痛苦,你也不要好过。”
李鸿雁的手抚上他的胸膛,奇怪地问道:“你的心脏在痛吗?”
赵北熠不答,只是眼底的红光像极了掠夺的狂怒,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恶狠狠地将她唇上的血渍吸吮干净,“会的”。
他说着,那声音细碎到不能听。
这一刻的他,像一个易碎的陶瓷娃娃,退去了引以为傲的身份和地位。
李鸿雁轻轻圈住他的脖颈,将他的头抱在自己怀里,她仿佛看见自己曾经的影子,在他眼眸紧贴肌肤的那一刻,她明显感觉到一阵温柔的湿意。
他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