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中隐约传出几句讨论,能听到有谢彦卿、沈休文之名。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皇帝带着大臣们走了出来。
皇帝坐到御座上,免了众人礼后道:“今日朕心甚慰。你们的表现不错,尤其沈休文、谢彦卿、杨和鸣、俞云四人。朕对你们寄望甚高,你们要戒骄戒躁,继续进取。”
众人齐声谢恩应是。
皇帝又笑道:“你们也算辛苦一天了,晚上园内有流萤飞舞之景,还未兴尽的可以留下,朕就先回了。”
大家又目送皇帝离开。几位大臣也打算回去休息了。不过,谢相先将沈休文招过去,和蔼地道:“贤侄的书艺,皇上与我等都甚为惊艳,虽然你笔力稍有不济,但气象却新,今后万不可懈怠练字,荒了好笔法。”
沈休文忙施礼应道:“多谢谢相,休文会的。”
其他大臣也各对他的字和诗作,给予了一番简单的赞赏鼓励。听的在场的其他世家子弟都十分好奇沈休文的卷子到底是什么模样?他又在上面写了什么?
虽然不少人之前已有所预料,但真的听到皇帝和大臣们对沈休文的表扬,却又产生一种不服和怀疑,想要再看看,重新审评判断一下。
大臣们走后,管事太监也将卷子拿了回来,令内侍将它们一一置于书案上:“皇上有命,甲等成绩者的卷子明日送往国子监留存,供太学和国子学各位学子学习。其它卷子,可自行收回。”
他一说完,又有十四个内侍站成两列,两人一组轻轻展开七份甲等卷子,以供观赏。
“沈休文,你的卷子在哪?”沈休文旁边一武官子弟热切地问他道。
沈休文谦逊一笑,扫视一番后,正要指出,却见旁边的人已经快步走了过去。因为已经有人高呼了一声“沈休文的在这!”
大皇子端木浩站在卷子正前方,亲自念道:“风荷十里舞翩跹,飞瀑千钧裂玉缣。万象腾踔观自在,我心由我不由天。”
杨和鸣也在那里轻声重复了一句:“万象腾踔观自在,我心由我不由天。”
沈休文听着他们念自己临时硬凑出来的诗句,耳垂不由微微发烫。他也不知旁人是何水平,但对他自己而言,他这诗也就是押了韵,写得不够自然本真。
偏偏其他人听了这诗,竟有许多叫好声。
“好个我心由我不由天!”谢彦卿走到他身边,眼含佩服之色道,“休文贤弟,你真是叫人大为意外。如此文才,彦卿自愧弗如。”
沈休文连忙道:“谢兄过奖了!休文不敢当。”
他最末这句的正版“我命由我不由天”在现代网络上可是众人皆知,他也不过是灵机一动化用来写澄观楼而已。
跟谢彦卿而来的李恕却也开口诚恳地道:“沈二公子,你不必谦虚,此诗确实文辞雅,意境也高,叫人甚为心折。我李恕,今后再也不会瞧不起你了,还请你原谅我之前言辞不当之处。”
沈休文心里有点意外,沉默一下道:“李兄言重了。”
谢彦卿在旁微笑道:“大家不如就抛去过往,做个朋友吧。”
李恕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沈休文笑着转了话题道:“我其实看谢兄的诗作更胜一筹,休文今后还需向你好好学习才是。”
两人才说了两句话,就被大公主端木福打断了。
端木福上前拉住沈休文的袖子,与他对视了一眼,肃着小脸对谢彦卿道:“我有事找他,你们有话待会再讲吧。”
沈休文看到她眼中的灵动暗示,斟酌了下,又看了看周围意欲同他说话的人,终究没有扯回自己袖子,顺着大公主的手劲,与她离开了大殿。
大公主的永华宫总管高欢在殿外候着,见二人出来,上前对端木福轻声道:“殿下,东花池出了点事,现在不要过去。”
端木福皱眉看了一眼那边,问道:“是怎么了?”
高欢轻声道:“回殿下,有内侍失足落水死了。”
“是么。”端木福抿抿唇,没再说话。
沈休文在旁边也听见了,看了看那个位置,心中不知为何冒出那位负责厕轩的内侍模样,皱眉暗道,不会是他吧?
他张口欲问,却被端木福又扯着衣袖走了。
“大公主,你要带我去哪?”沈休文有点无奈地道,“放开袖子好不好?我跟着你走。”
端木福神情迷惘了一瞬,看了看自己扯着人家衣服的小手,忙松开了。
她羞赧道:“沈休文,对不起,我想着事,一时给忘了。你随我来,我们去浮香阁。”
没等沈休文说话,她嘟了下嘴,忙又道:“不对,不去浮香阁,还是去那边的凤鸣亭吧。”
沈休文感觉她似被内侍的事弄得心情不好,想到她之前也才差点出现意外,一时对她的言行倒又多了两分包容。
“好。”他应道。
端木福毕竟人小,又是女孩,走路步子小。沈休文其实是更习惯大步流星地走,但此时便缓下步伐,伴着她慢慢走。他这样完全是出于一种绅士风度,一种对孩童的照顾,而不是因为端木福的公主身份。
说起来,沈休文尽管面上能尽力维持着古代的礼仪,但刻在他灵魂里更深的还是来自现代教育形成的行事准则。他能和皇帝那么放松地对话,面对皇子、大臣不亢不卑,和端木福在一起时也总是忘记避嫌,都是出于这个原因。
两人走到凤鸣亭时,高欢已经先行一步做了安排。亭四周放置着驱除蚊虫的香草,亭四角上悬挂纱画宫灯,亭内石桌上摆着可口的鲜果,他带着两位宫女候立一旁。
端木福对高欢道:“你们离稍远些。”
高欢依言退开。
沈休文问道:“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讲吗?”
端木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拧着手坐到绣墩上。随后,她抬脸又看向他,面有纠结地道:“沈休文,我好像害到你了。”
沈休文带着笑意问道:“大公主是怎么害到我了?”他看着端木福纯洁的眼神,完全不能把杨和鸣说的大公主想招他为驸马一事对上号。
端木福抿抿唇,似是下了决心,声音低落地道:“我跟父皇打赌,你能得三个甲等,现在我赢了,可是我现在害怕,赌注可能是你会不想要的。”
沈休文在她对面坐下,扶额看着她,哭笑不得道:“大公主,你们赌什么了?”
他感觉有点不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