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休文看向沈茂同, 只见他爹亦正神情严肃地注视着他。
他想了下,推测道:“爹, 皇上让你带我去的?”
沈茂同点了下头, 语气微沉道:“文儿变化惊人,皇上自然放在心上。为父估计白云湖那里早已被探查过几遍了, 今日皇上让我带着你去, 也是他信任我们父子俩。”
沈休文一颗心翻滚了两圈,镇定下来,点头道:“那我就随爹走一趟。”
他又淡淡一笑道:“白云湖的幻境传说自古有之,不瞒爹, 我后来在那里又游了好几回水,却再也碰不到那种机遇了。”
沈茂同拍拍他的肩道:“皇上寻思见皇后,咱们不管怎么样,去一趟看看, 无论有没有发现,回来禀告一声就完了。”
沈休文便轻应了一声。
沈茂同却是转念一想,问道:“你又去游水做什么,难道还贪恋幻境里的景?你那次到底遇到什么了?”
沈休文一时沉默。对他来说,那不是幻境, 而是他真实的人生。他时至今日, 扪心自问,还是暗藏一点回去的期盼。他知道自己跟大宁的牵扯越来越深, 可与往日有关的一切依然能轻易触动他的灵魂。
“爹, 我似是做梦梦到了另一个自己, 生活在一个光怪陆离的时代里……”他有些艰难地答道。
沈茂同手轻放在他的肩头,认真听着。虽然一直在关注沈休文,却也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当日的具体遭遇。
沈休文继续道:“在那里我长到十九岁,为了救人而死,再睁眼却是在大宁。”
他茫然道:“那种感觉太真实了,好几天,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在大宁,还是活在那里。哪里才是一场梦呢?”
“所以,你想要回去那里,是把这里当成了一场梦?”沈茂同沉吟道。
沈休文想了想,轻轻点头道:“是,我当时是有这种错觉。可是,等我几次都再进不去幻境,但在大宁的一切却越来越有存在感,我才渐渐清醒过来,这里,才是我的人生。只是,那个时代学习过的东西很多都记了下来,现在也依然没有忘记。”
沈茂同脸上露出微笑道:“如此说来,我儿真是幸运。”
他顺了一下儿子的额发道:“多一份这样的人生经验,日后的路定能走得更宽广。爹也不求你权势滔天,只要过得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就好。那些还没忘记的学识,可用的便用,用不上的就随它去。”
沈休文心中感动,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使劲点了点头。
沈茂同开玩笑道:“都快是要娶妻的人了,可不能再哭鼻子了。”
沈休文闻言失笑,抽抽鼻子道:“爹,我才不会。”
父子俩说笑着到了家。两人各自休息了一下,因着是要秘密行事,又准备了一下,做了点装扮,背个小包袱在夜色中从后门离府。
沈休文被沈茂同同样换了张假脸,忍不住叹道:“爹你这一手真是厉害,出门一点不怕被认出来。”用来做侦察什么的工作再合适不过了。
沈茂同笑道:“那你抓紧跟着爹学会吧,以后自然有你派上用场的时候。”
沈休文摸着脸,重重点了下头道:“好,我定会学会的!”
沈茂同带着他拿着鹰卫的牌子,直接出了城,然后快马赶去白云湖。
不过一夜往返,不出沈休文所料,果然是徒劳无功。
他在白云湖又在当初出事的地点以及周围一大片范围都游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沈茂同把湖岸探查了一遍,更没什么收获。
“冷不冷?能抗住吗?”沈茂同见他浑身湿淋淋,忙把早准备好的披风给他披上。
沈休文打了个哆嗦,笑道:“还行,爹你的人参片很管用。水里也还算暖和。”
沈茂同叹了声气,随即笑了笑,又摸出一块上好的人参片递给他。
他又把包袱打开,拿出干净衣服让儿子换上,又道:“行了,咱们走吧。我看这就是有缘人才能碰着的,上千年了也就一两个奇遇传说,皇上自己也有数,回去说一下,应该能歇歇心思了。不过文儿,你以后若和皇上说起此事,可不要硬戳破皇上的念头。”
“是,爹。”沈休文换含了人参片道。
他对皇帝的愿望是无能为力,但听进了沈茂同的话,又懂得尊重别人想法,倒叫皇帝后来引他为另一个知己。
父子俩回到京城,各自梳洗一番。沈茂同又赶着进宫禀告去了,而沈休文因着还是假日,回自己房中倒头就睡,临近中午才起来。
沈休文等着沈茂同回来一起吃过午饭,就让他爹快去好好休息,却不想沈茂同堪比铁人,还精神奕奕地竟又要去城外营房。
沈休文算是服气了,怪不得他爹能有如此威望功勋。这意志,他现在要赶是能赶上,但这体质,却是差了一大截。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啊。他感到迫切需要把本钱攒起来。
但他心里也明白,这事急不来。他这身体先天基础不好,全靠后天调养。自他穿来后,或许是灵魂影响了身体,整个人已经比原身在时更好上许多,要不然也不能有那爆发力力敌刺客。只是,耐久力还是不行。所幸他还算年轻,应该还有上升的空间。
沈茂同见他似有话说,便道:“文儿,可是有事与我商量?”
沈休文点头道:“是,爹。”
沈茂同叫他一起去了他的内书房说话。父子俩各坐在书桌两侧,晒着午后的阳光。
沈休文将程承思想收他为弟子的事和他想让公主多点出宫自由的事,都跟他说了说。
沈茂同摸着短须问道:“拜师的事,文儿自己怎么想的?”
沈休文手臂搁在桌上,抬手撑着自己下巴道:“不如爹先给我讲讲程老爷子这人怎么样吧?”
沈茂同像是回想了下,斟酌道:“程太傅学问好,人品好,性情也好。”
沈休文笑道:“爹把老爷子说得这么好,看来我是得拜他为师。”
沈茂同也笑道:“不过依我看,他老人家却有一点不好。”
沈休文好奇道:“哪一点?”
沈茂同含笑道:“亲缘不好。”
沈休文手臂一滑,无语道:“爹,这算不好吗?又不碍着别人。”
沈茂同却叹了一声道:“文儿,一个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无兄弟无姐妹,曾身居高位,如今又桃李满天下,这是要成圣的意思。依爹看,做他的弟子,会辛苦得很。我儿不需虚名,与皇子们跟着他学习学习即可,做弟子最好还是免了吧。”
沈休文既有点感动,也有点被他爹说服。他本来就是无可无不可的。主要是在大宁,拜师是件很郑重严肃的事,跟认亲没什么大差别。天地君亲师,所谓“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尤其这种成为正式的弟子,就跟二次投胎差不多。
沈休文毕竟是已经接受过相对完整的现代教育,让他一心一意接受一个古人的理论,其实并不容易。他想着,他若是不能好好学习,发扬光大他老师的学问,难免对不起老人家。可好好念,对他自己却又是番折磨,尤其他本人是更偏向理工科的。
不过正当他打算放弃拜师时,他爹接下来另一番话却让他彻底改变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