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到处是流民,你怎可去那处。”
待将南烟训斥一番,她方才摇头拒绝道:“你方才的提议母亲不同意,城外乞儿不知从何处来的,亦不知心思善恶,再则若是混入乞丐堆时染上什么疾病,届时传染给你便不好了。”
炳熙知晓南烟心善,但乞儿这般多,收留一个有何用处?这般不仅显得伪善,还徒惹一身麻烦。徐氏如今一直盯着西苑,若那乞儿行事惹出麻烦,届时定会怪罪她身上。
南烟的想法却并非如炳熙一般,她并非伪善,而只是想要人陪伴。
她向来便十分乖巧,除去离开长安城的三年间不时想要炳熙给她生个弟弟,其余再未忤逆炳熙分毫,如今却有些倔强道:“母亲,我想带他回府,只是想让他陪着我。”
“我知晓的。”
炳熙摸了摸南烟因寒风而冰凉的侧脸,道:“你如今大了,不仅需要女夫子教养你行为举止,亦需习书,届时我会替你寻一适龄丫鬟陪伴你左右。”
此前在苍南城时是炳熙亲自教导南烟,而如今到了长安,她在外忙着在这国破前拾漏置办店铺田产,并无时间教导南烟。
且南烟大了,她即便有心也无力,她到底出生乡野,比不得教学夫子。
她说着,强硬的将南烟带入西苑,南菸嘴唇紧紧抿着,她走的慢,胸腔却喘出了些许粗气,似乎正极力压抑着情绪。
南烟这点小情绪炳熙察觉却并未放在心上,她让南烟坐在书桌前习字后,便去了后厨亲自看着奴僕料理膳食。
待炳熙离去后,南烟拿起被团成一团的干净衣裳偷摸从侧门出了南府。
她一路狂奔,待出了城四下去寻孟养,最终在一处墙角看到缩成一团正在打盹的少年。
“孟养。”
南烟蹲下身子摇了摇他的肩膀,道:“起来了,换上衣服随我回家。”
孟养揉了揉眼睛,待发现南烟展开的衣裳后,他眼睛一亮,摸了上去,“这衣裳料子真好啊,给我了吗?”
南烟见孟养笑,自己也十分开心,跟着笑道:“嗯。”
只是待孟养换上新衣,南烟却开始犯愁,这衣裳小了整整一截,露胳膊露腿,不成样子。只孟养却十分满意,他心满意足的这摸摸那摸摸,随后张开双臂兴奋的问南烟,“我穿这衣服好看吗?”
南烟看着他脏污的脸,柔声道:“好看。”
说完,她带着他照旧寻了小渠未结冰的水让他将脸洗净,只是无论如何清洗,他蜡黄的脸色,干瘦微陷的脸颊却是一时无法好转的。
只他脸部轮廓、骨像皆是不错,日后长成定是不差。
南烟伸手去拉换上新衣的孟养,孟养未如周时生那般躲开,老老实实被她牵着,脸上是一副心满意足的傻气笑容。
待到了南府侧门,南烟吩咐孟养躲在一颗巨大的槐树后方等她,自己则再次入府,避过西苑一路直奔周时生所在的院落。
周时生此时正安静的同自己弈棋,见南烟急匆匆推门而入,微微发闷的心忽然好受许多。他一言不发,却将右手白子递给南烟。
这些日子,南烟不时来寻他,两人都是一同弈棋,虽南烟总是惨败,但越挫越勇,他觉得有趣,便也未让季仲将她赶离。
南烟却未接,而是附身凑近他道:“你报恩的时候来了。”
此前周时生托南烟办事,便曾说过日后定有重谢,不想如今才过了半日,这人便来寻回报了。
如此,周时生却未觉得这有何不妥,心中反而是多了一丝说不清的兴奋,他矜持问道:“你想我如何回报你?”
南烟于是将孟养的事情一一述来,莫了,居高临下的拍了拍周时生的头顶,郑重道:“你如今在府上似一座活菩萨似的,父母皆尊你敬你,你同我母亲说上一说,她必定应了我的请求。”
实则因着周时生身份敏感,府上知晓他的人不多,南易与徐氏是知情人,时常携手前来探望,他们的一双子女南徐及南安却不曾知晓周时生的身份,只道他是父亲一方的远亲,并不曾走动。
说他是活菩萨有些过了,但南烟说炳熙会听他的话却是真的。
只周时生却一时未应,他突然想到月前青木川破庙初见,这人将他抱离破庙丢弃,心中略微有些微妙,他说不清那感觉为何,只是问道:“他是乞儿,你父母皆不会应你要求,你若将他认作义弟,那便是你父母的义子,这如何使的。”
周时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事,却仍旧忍不住说了出来。
南烟坐在他身旁矮塌上,一双藏在长裙下的腿晃了晃,道:“这我知晓的,只我必定是要带他入西苑陪在我身边的。”
见周时生未有起身的动作,南烟不免催促道:“走吧,他在侧门外等着呢。”
周时生压下心中不悦随南烟出了侧门去接孟养。
侧门外,孟养躲在一颗枝干粗壮的槐树后方,寒冬,槐树叶子早落光了,只剩下乌黑泛着青苔绿意的枝丫。
他听得门扉打开的声音,忙从树后走出,见着南烟,立即咧嘴叫道:“姐姐。”
南烟笑着应了声,周时生却将双手拢在袖中,定定的瞧着穿上他衣裳后显得无比滑稽的干瘦少年,平淡而疏离道:“你个头比她高上稍许,看骨相年龄应在她之上,怎可因她不会短你吃喝便唤她作姐,如此不免显得过于谄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