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男子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莫名教人不寒而慄。
那牧羊人一见对方的架势,将妻儿护在了身后,简单交代了几句,就见那妇女神色惊恐地哭着退到了一旁。
“阁下是?”骆天石回了一个江湖礼。
“浔阳魏家,魏衍。”
玄衣男子报出名字的那一刻,骆天石心中已然有了结果。他知道,自己曾经造的孽终有一天会找上自己。只是他不知道,这一天竟然来的这么早,正在他想要好好活下去的时候。
魏家是当年浔阳城中的富户,他刚当江洋大盗时想要干出些名头,就随便挑了一家下手。魏家上下三十一口,除魏衍外全部付诸一炬。因那一夜,骆天石闻名于江湖,也因那一夜,才有了后来的祸端。他没想到,这样一户看似普普通通的人家竟跟归园庄有牵扯,魏家小少爷还是归园庄庄主许无竟的弟子。事后,他追悔莫及。归园庄得知后立刻出动人马搜捕他,他顿无立身之所,无奈西逃。东躲西藏的这些年,他隐姓埋名,尽量让人不注意到自己。也许是习惯了这样安逸的生活,他成了家,还有了孩子。
如今,报应终究是来了。
“你要取我性命我无话可说,但求你放我的妻儿,她们是无辜的。”
骆天石言辞恳切,玄衣男子却只是冷冷一笑,“你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说话间,手起刀落,生生将骆天石的一条手臂砍了下来。
抱着孩子的妇女尖叫一声,死死地捂住了孩子的眼睛。
“走!”
郑天石吼道,随手捡了路边的一根木棍,朝玄衣男子迎了上去。
那妇人既惊又怕,看着丈夫如此,恨不能与他同死才好。但想到怀中未成人的孩子,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转身逃走了。
就算是当年四肢健全的骆天石也不是此刻玄衣男子的对手,更何况风华不再,还断了一只手臂的骆天石。不过三招的时间,男子的剑便已穿过骆天石的脖颈。
一直到最后一刻,骆天石还在祈求那男子。
“放了……她们……求……”
男子没让他把话说完,利落地拔出了长剑。他擦了擦剑上的鲜血,瞥了一眼那对母子逃跑的方向。
那对母子并没有跑远,男子一个点地,便飞身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你要杀就杀我,别杀我的孩子!”妇人尽管被吓得说话都打颤,还是不忘保护自己的孩子。
男子的剑泛出冷光,眼看就要将母子二人一剑封喉,电光火石之间,一声脆响击在剑刃上,挡住了那剑的攻势。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归园庄的魏衍魏大侠!当街杀人也就罢了,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孩子都不放过,归园庄好大的威风啊!”
程松雪笑着走了过去,状似无意地将那对母子护住了。
归园庄的人?
谈歌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了下去。
“师兄!”
一直站在客栈中的一个女孩子见状赶忙跑了过去,她身后的另一个锦袍男子也跟了上去。
锦袍男子一眼就认出了程松雪,先是“咦”了一声,而后朝几人道:“莫要冲动,都是自己人。魏兄,许姑娘,这位是君子门的程姑娘。”
程松雪方才还在想魏衍身边的这小丫头是谁,如今说了姓许,又喊魏衍师兄,那必是归园庄庄主许无竟的小女儿许铃玲无疑了。只是这江宁宋家的宋天敬怎么会在这里,还跟归园庄的人在一起?
“不过区区一个君子门,就敢来管我归园庄的事。我师兄这是在报数年前的灭门之仇,你快些让开!”许玲玲不屑道。
程松雪不怒反笑,“本来我一个区区君子门的人是不该插手你们归园庄的事,只是你们自己也说了,此举不过是为了报仇。那么我问你,杀你全家的是方才死了的那个,还是我身后的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和孩子?”
“这……”许玲玲哑口无言。
执剑的魏衍脸上却一点窘色也无,平平道:“当年骆天石杀我魏家满门,可曾放过府中老幼?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罢了。今日若不斩草除根,难道等着来日她们来找我寻仇吗?”
这话说的平静,却教人惊出一声冷汗,就连许玲玲也震惊地看向自己师兄。
名门正派之所以谓之名门正派,就是因为他们行事有原则,有章法。而魏衍刚才那一番话,同那些杀人如麻、遭人唾弃的奸邪之辈有什么区别?
宋天敬原就不贊成魏衍殃及无辜,奈何碍于情面不好开口,如今魏衍又这么说,他彻底觉得此人着实可怕。
“这话真该叫你们归园庄的庄主听听,你若问心无愧,又何惧别人来报仇?你今日若杀了他们母子,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你归园庄吗?”
打蛇打七寸,程松雪深谙此道。也许对魏衍本人来说,名声并不如何重要,但对于任何一个江湖人而言,门派的清誉都是要拼死维护的,就算死,也不能做给门派抹黑的罪人。
此话一出果然有效,魏衍收了剑,不多说一字,径直朝客栈走去。
目睹了全过程的掌柜像看煞星一样吓得浑身发抖,抖抖索索地给他让开了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