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谈歌是见过的,正是那日她在巷中无意间撞到的那个。
“吕福生啊吕福生,你这张嘴应当去说书的,开什么镖局啊,着实是浪费人才。若不是早知道内情,连我都要被你给骗了呢!”女子掩面轻笑,下面又是一阵春心荡漾。
吕福生一见来人,方才表现出的稳重顿时烟消云散,爆喝一声道:“你把我儿掳到哪里去了?!”
女子一听笑意更甚,“你这话说的我可冤枉,你刚刚不是还说你儿子病重吗?怎么现在反倒来问我?”
众人看了吕福生的态度便料定这其中定有隐情,而吕福生此时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指着那女子骂道:“妖女!你休要狡辩!我儿就是被你们无方园的妖女掳去的。我劝你快快放了我儿,否则,就休怪老夫不客气!”
吕福生先骂“妖女”,众人还觉得他这话未免说得重了些。自五十年前一场纷争之后,中原武林已然没有了可称之为魔教的门派,“妖女”这个帽子着实大了些。但听说那女子是无方园的人,有些人又觉得情有可原。
无方园是近十年才兴起的一个门派,说是门派也不尽然,他们不主动与江湖人打交道,只在各地经营自己的生意。不过无方园中的人个个武功高强,江湖人自然而然就把它划成一个门派了。无方园之所以叫无方园,源自一句话——“无规矩不成方圆”。这里面的人大多恣意纵情,放浪形骸,更多男风女风,完全不顾世俗规矩。
那女子正是无方园小沁楼的老闆燕七娘。
燕七娘似是很不喜欢“妖女”这个称呼,当下冷冷地嘲讽道:“似你儿子那般薄情寡义之人,要我说早该一刀杀了。若不是锦娘和他有了孩子,我早把他的头挂在你行云镖局门口了!”
此话一出,满堂譁然。尤其是点仓派的长辈,老脸险些都要挂不住了。
什么?吕崇武竟然已经有了孩子?就这样还敢来求娶他们点仓派的爱徒?若不是那无方园的人将吕崇武掳了去,那他们点仓派岂不是要吃下这个闷亏?这是在众多武林同道面前打他们的脸啊!
“吕福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新娘韩秀秀的师父,点仓派的二把手武如海怒发冲冠,连声亲家也不喊了,直呼其名喝道。
本来按照吕福生的计划,虽然点仓派迟早要知道这个事,但至少在天下人面前保住了面子。来日方长,此事可以慢慢解决。谁曾想那妖女竟敢找上门来,将他的计划毁得粉碎。吕福生看着震怒的武如海,再看看或是嘲笑或是摇头的宾客们,觉得行云镖局的百年声誉怕是要毁在他手上了,顿时怒火中烧,拔刀便要上屋顶跟那妖女拼命。
就在此时,一个男声高声喝道:
“住手!”
吕福生停了动作,朝人群外望去。
作为这场婚礼主角的吕崇武一身素色衫子,发丝凌乱,面容枯藁,眼下一片青黑,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煎熬。
吕福生一看是自己儿子,丢下大刀,冲上前去就是一巴掌,直把吕崇武扇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逆子!你老爹的脸今天被你给丢光了!你还有脸回来!”
吕崇武索性也不站起来,跪在吕福生面前道:“爹,是孩儿不孝!”
“哼!”吕福生甩开袖子,“你现在最该跪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娘子,你岳丈!”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娘子和岳丈指的自然就是韩秀秀和武如海了。尽管形势依然糟糕透顶,吕福生仍然在奋力挽救。江湖虽比不得乡间那般刻板,但总体上还是尊男子,轻女子,丈夫跪妻是想都不要想的。他这话算是给足了点苍派面子。
吕福生的心思明摆着,武如海才不吃他这一套,斜着眼睛嗤了一声道:“我可当不起你宝贝儿子那一拜!”而后扯了韩秀秀的盖头,拉着她就走,“此等心性不纯之人,不嫁也罢!秀秀走,师父带你回点苍,到时候江湖上的好儿郎你随便挑,莫要被这无耻之徒误了。”
“不!我不走!”
没人想到,韩秀秀竟然挣脱了武如海。武如海显然也没有料到,直愣愣地看着她:“秀秀,你不走难道还要继续在这里受辱吗?”
韩秀秀不去看武如海,一步一步走到吕崇武身边。
“其实,吕大哥这几日失踪我是知道的,他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我也是知道的,这些我都不介意。”韩秀秀蹲在吕崇武身边,用手去牵他的袖子,哭着道:“吕大哥,只要你肯回来,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有时候,缘分就是那么奇妙。有些人,兜兜转转,分分合合几十年都不能修成正果,而有些人,只消一眼,便定了终身。
韩秀秀便是如此。
吕福生带着吕崇武到点苍提亲时,韩秀秀躲在屏风后面,一眼就相中了这个男人。她心想,若是能成为他的塌边之人,便是死也值了。少女怀春的梦没做多久,就被现实击的粉碎。但是她不甘心,无论受多大的委屈,她也想嫁给吕崇武。所以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期盼着日久天长,终有一天她能感动吕崇武的。
儿媳都说出如此大度的话来了,吕福生恨不得压着儿子的头说“是”。奈何天不遂人愿,吕崇武轻轻地拨开了韩秀秀的手,转头望了望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前的一个黄衣女子道“我此生爱过的人唯有锦娘一个,以后,再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