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从怀中掏出收到的信塞给楚父赌气道:“我还会哄你不成,你自己看吧。”
楚父打开信看清“十千贯”三字后,心中顿寸明白定是他们把“一”改成了“十”。气极攻心,一口血吐出喷到信纸上,那个“十”字从血色中透出来,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愚蠢。
大娘子见他吐血,大惊失色喊人速速去请郎中,边哭着说:“都怪我不该和你说这些,你可不能出事啊,否则大郎的仕途怎么办?”
楚父听明白大娘子言下之意是怕自己死了,长子需回家丁忧三年,并非是心疼自己吐血,心中气极,拍着床铺怒道:“我还没死呢,去把李大给我叫来。”
大娘子定下心神,“你别生气,是我着急了。我让丫鬟来侍候你更衣,等郎中先瞧了后,我再让人找李大来。”
郎中看完病后到偏房开了药方,语气沉重地说:“大官人本来就劳欲体虚,如今胃热壅盛,肝郁化火,我开了付泻心汤和先前的药一起吃,三日后我再来把脉。大娘子,大官人这身子经不住折腾了,万不可再受刺激。若再这么来一次,小老儿只怕就无能为力了。”
大娘子客气地说:“多谢你老提醒。”
病榻前,楚父挥退众人,只招李大到跟前,从贴身处掏出一张房契与一张四百贯交子递给李大,“此事万不可让他人知晓,你去查查这两样可是真的。还有,你再按房契上的地址,去偷偷瞧瞧张三娘可住在那里。”
“阿郎放心,小的一定办妥。”张大鞠躬退出。
楚父闭上眼,想着自己在船上时,看到从马车上一连抬了好几只箱子下来,当时还问赵大郎,“一千贯如何这么多?”
赵大郎笑着回他,“怕你家大娘子报官在纹银上做手脚,我让她装的全是散碎银子和铁钱,所以看起来多罢了。是不是急着回去啊?三娘子可还舍不得放你走呢。”
自己当时只顾着回想躲在城外房子里,日日夜夜与三娘子不要命一般的缠绵。
晚间李大回来,低头禀报,“我先去了交子铺,掌柜说是假的,将纸放入水中红色的字就开始掉色,真的交子不会如此。我又去了衙门,这房契也是假的,与衙门里存档的文书不符。再后来去了胡同里,房中空无一人。找了房主问,说是一赵姓商人租了半年,平常只住着赵大郎和他的两个侄儿,并没有女子,三日前也退房走了。”
楚父其实也隐约猜到了这个结果,只是不死心罢了。此时虽然生气伤心,却还算平静,沉思片刻后吩咐道:“你明日再去看看张三娘隔壁的方婆子还在不在?若在先不要惊动她,恐怕她也有份。再到城外接我的地方,往东走五百米,有一户渔家独居在此,看看房主可回来,能否知道点什么。”
楚父躺在床上,回忆起当日李大郎教给自己的计划:你隔上四五日再去华娘处住一晚,我会让人看着,见到你后,我垫钱先帮你买好房子。隔三日你再到华娘处,从后门出来,我侄子会带你到新房看看,保管让你满意。到时候咱们再定下接应你的日子,等到交钱的时候,我提前把一千贯算给你,你拿着回家,我带着钱也回京城去了。三娘子自然会在你的新家里安安生生地等你。
次日李大回禀,“方婆子一家在四日前搬走,说是去京城投亲,因为着急走,房子比平常便宜了二十贯,被邻人买下。城外的渔家,五天前被一个姓赵的租下,言明五日内他们一家不得靠近,今日一早才搬回来,并不知是谁在住。”
刚说完话,大娘子满脸严肃地走进来。李大退出去后,大娘子问楚父,“你可曾写下过认罪书?”
楚父心中一颤,首先想起了那日张三娘哭喊着撕掉的认罪书,自己亲眼见到她撕碎的,应该不会骗自己,当下故作镇定地说:“我又没犯法,写什么认罪书。”
大娘子表情和缓下来,“没有就好,只怕是来讹诈咱们家的。”
楚父不放心地问:“是谁来讹诈?”
“来了个浪荡子,拿着一封与人通奸的认罪书,说是抄录下来的,原信是你亲笔所写,找咱们要八千贯钱,不然明日会张贴到大街小巷去。”
楚父眼前闪过赵大郎拿着自己写的认罪书,背转身去烛火烘烤。他们应该是当时就掉了包,可笑自己还以为张三娘一往情深,即使回家后知道上当受骗,私心认为张三娘是被他们胁迫才离开自己。
这局怕是从张三娘跑出来遇到自己就开始了,不,也许更早,半年前自己刚出孝,恐怕就算计好自己常去醉花楼要经过此地,只怪自己色迷心窍。楚父只觉胸口被堵塞一般,嘴中涌起一股腥甜味,张嘴咳嗽一口血沫喷出。
大娘子见此情景想起郎中的嘱咐,惊慌失措地喊道:“快去叫郎中。天老爷啊,官人你可不能生气啊,就算是你写的,咱们花钱买回来就是。你这些日子用药助兴已是伤了身子,再不可……”
楚父颤抖地指着大娘子,“我何曾用什么药助兴?”刚说完就想起在城外的三日三夜,自己以为是与张三娘情投意合,重回壮年一般。大娘子还在张嘴说着什么,楚父口中又是一口鲜血涌出,无力地垂下手。
当夜大娘子在一番讨价还价后,以五千贯买下楚父的亲笔认罪书烧掉。两日后,郎中还是没能救回楚父。
陈文竹在收到楚父离世的消息后,与高子青一起前来吊唁。楚宅乱糟糟的,大家的表情都很沉痛,言谈中众人更担忧的是楚大郎丁忧,没有了楚家祖父在朝廷的人脉,三年后楚大郎只怕再难出头。这些事距离陈文竹遥不可及,与罗氏寒暄几句后就回了家。
次日陈文竹带着陶大叔启程去送裁剪好的衣料,高子青则直接去泸州运送粮食到长谷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