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给自己贴身的小太监王显使了个眼色, 王显稍稍走慢了些, 把跟在他们身后一串抬着依仗的太监都堵在了后头。
“这大热天的,都先歇歇。世子又是羽林卫的大将军,有他跟着, 没你们什么事儿了。”
虽然是早上, 不过已经到了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 当下这些人都远远的跟着,皇帝跟卓长东两个已经走到了阴凉的地方。
想着方才那一对儿很是稀罕的梅花鹿, 皇帝笑得很是开心,道:“多谢哥哥。”
卓长东神色一凛,道:“陛下——”
皇帝如何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当下怏怏道:“就叫这一次。再说哥哥就是哥哥, 难道皇帝就没了哥哥了?”
只是说了两句,皇帝自己先住口了,“大好的日子,说点别的。”
卓长东点了点头,忽又皱了皱眉头,道:“明天是你的生日,也是……你姐姐的生日。”
这依旧不是个愉快的话题,皇帝也皱了皱眉头,嘆了口气道:“我挺想有个姐姐的,要是她还活着就好了。”
卓长东沉声道:“当年……我在京里,父王还有母妃带着你们两个出去游玩,没想——”
没想刚说了一句,外头就冲进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太监。
“陛下,鸣冤鼓被人敲了!”
不管是皇帝还是卓长东都是神色一凛。
年长许多的卓长东率先回过神来,伸手一把拉住有点失措的小皇帝,挨得极近,几乎是贴在他耳边道:“陛下!这是个机会!”
卓长东手劲儿大,声音也沉,皇帝原本还有点手足无措,全被他这一下子喝了出去。
皇帝点了点头,抬头看着自己的哥哥,虽然今年才二十一,但是眉眼间全是坚毅,有种跟年纪并不相符的沉稳。
“太后一直不肯放权,甚至连早朝也只叫你旁听,大臣们商量出来一个决断,最后只叫你用印。可是现在——”卓长东朝皇宫门口的方向看了看,“这是个机会!”
皇帝不由自主再次点了点头。
“大周会典上说了,鸣冤鼓响,皇帝一刻钟之内必须赶到,亲自处理,跟太后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可明白了?”
小皇帝第三次点头,表情也变得跟他哥哥如出一辙,“这是我第一次撇开太后,这是个开始——我会慎重对待的。”
卓长东欣慰的点了点头,松开了手,退后两步道:“臣冒犯了。”
哪知小皇帝忽然冒出来一句,“哥哥可要同我一起去看看。”
面对皇帝的邀请,卓长东迟疑片刻摇了摇头,“名不正言不顺。”看见皇帝留有失望,他又道:“父王在宫里,我也在宫里,你放心。”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昂首挺胸道:“走!去看看!”
跟上一次不一样。
上一次玖荷进来的时候是夜里,而且那一次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旁的什么都顾不上。
这一次不一样,她看见自己从熙和门进来,一直到了谨身殿的偏殿。侍卫们分两排站好,一回生二回熟,玖荷也不用人吩咐,冲着大殿上那把龙椅就跪了下来。
不多时又有小太监跑着抬了案台,小一号的黑漆太师椅前来,之后便进来一排大约五六个官员,为首的那人看着也有五十多岁,坐在龙椅下头的案台后头。
其余几人都在他身后,虽然有椅子,却没有案台了。
玖荷行了礼,道:“民女——”
“且慢!”
谁知刚说了两个字,玖荷便被那官员喝止住了,她心中一紧,又想的确是要先打板子,没想却听那官员道:“且等陛下来了再说。告御状要陛下亲自处理。”
玖荷错愕,那官员又道:“你一会要说什么,可想好了再说。”
不知道为什么,上辈子那次告御状又清晰的浮现在眼前,跟上一次那位官员相比,现在这一位可以说是和蔼可亲到了极点,没有一上来就扇她脸,也没有一句话不说就先打她板子。
睿王妃!
玖荷咬了咬牙,原本已经因为过得幸福美满而逐渐忘却的往事,再一次清清楚楚浮现在了心头,这仇恨……一直都没褪去。
玖荷跪在地上,上头的官员不抬头是看不清的,最多只能看见他们脚上靴子,还有官服下头一点,只是上头的官员看她就是清清楚楚了。
当下便有人眉头一皱,贴在为首的内阁首辅刘旁生耳边小声道:“这好像是前些日子天天去六部打探消息的那一位,夫家在将军手底下做事,娘家哥哥是户部的运粮官。”
刘旁生眉头一皱,心想今儿这可真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
这案子太不好办了,只是他毕竟当到了首辅,当下站起身来道:“你们看着,我去迎一迎皇帝。”
玖荷在下头虽然听不见他们这番对话,可是为首的那官员坐下又起来她是看见了,当下心里不免也有几分猜疑。
这太过不同寻常了……这究竟是因为上辈子睿王妃里头使了大力气,还是因为这辈子的不同寻常?
可是越发的不同寻常……其实对她、对陶大人更有利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