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音闻言眉头不由得紧紧地皱了起来，倒不是因为苏禾的咒骂之语，而是并不能理解她所言之意。


    苏禾挣扎着起了身，她在这个一方寸土之间已经坐了几日，一动不动。此时骤然起身，不由得多了几分踉跄。然而她还是大步踏上前，眸子凶狠地紧盯着洛子音。


    她手上的铁链发出巨大的声响，她停在洛子音面前两尺之远，却是再难向前行进一步。


    “若不是因为你，主子他如何会变成现在这般？”纵然身体已经不能不能再上前跨上一步，苏禾最终却依旧响着凶狠之语。


    “苏离如今好好的，什么叫因为我变成哪般？”洛子音拧着眉头，眸子打量了一眼墙壁上被绷的紧紧的铁链，冷声问道。洛子音心中却突然微微一动，苏禾如今还尚愿意称呼苏离做主子，显然是从来都没有想要背弃过苏离，那又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苏禾才会走到今天这步的？


    “呵，”苏禾像是放弃了挣扎，方才用力的行进像是耗尽了她的力气一般，她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随意地坐在了地上。


    她冷哼一声，略显脏乱的面容勾勒出了一抹不屑与厌恶的笑容。


    苏禾眸子微微闭上，却是突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语，“从我来到秋水宫之日起，这幽牢之中的嘶吼与尖叫声便从未停止过。”


    “嗯？”苏禾突然的话语令洛子音不解，她眸子微微一动，却是轻声疑惑着。幽牢之中此时寂静无比，方才还能听到的痛苦的呻吟，此时不知为何却停了下来。


    “不用想我也知道，定然是因为你要到来，主子便命人停止了审讯。千机阁的大小姐，果然是好大的排面。”苏禾冷嗤一声，恍然睁开的眸子中划过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羡慕，像是嫉妒。


    洛子音闻言沉默不语，苏离的确为了她停止了讯问，只是她没有想过，这竟然是数年来头一遭。


    苏禾嘴角下垂着，清秀的面容此时略显狰狞，洛子音眸子动了一动，却是在她面前也缓缓地坐了下来，冷声问道，“我注意到，你仍然愿意唤苏离做主子。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背叛于他？”


    苏禾被洛子音问得微微一愣，眸子中倏然划过了一抹怅然的失落，便是连方才略显凌厉的语气，此时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背叛？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背叛主子。”


    洛子音不解，她眸子中划过一抹光亮，只是她还未来得及追问，便听到苏禾又继续说着，“主子的路走偏了，我替他正一正路罢了。”


    苏禾的声音中带着不被理解的失落，与近乎疯魔的癫狂，沙哑的，却极具感染力的。


    “路偏了？”洛子音还是不理解苏禾言语中的意思，不由得身子微微前倾，眉头紧蹙地问着。


    苏禾看着眼前的洛子音，牢房中幽暗昏黄的灯光并不能夺去她身上的半分光彩，那般精雕玉琢的容颜，空灵出尘的气质，无怪乎苏离那样在她心中近乎天神一般的男子，会为洛子音倾倒。


    她自嘲的笑了笑，心中的疲惫感却是阵阵涌来，一波强过一波。她坚持了数日只字不提的倔强却突然在洛子音面前轰然崩塌，她突然涌起一股一诉衷肠的欲望，看着洛子音那双清澈幽然的眸子，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在我年幼之时，”苏禾沙哑的声音响起，却是从她年幼之时的事情讲起。洛子音眸子微微一动，虽然不解，却也听得聚精会神。


    “镇北王被诬陷谋反，我的父亲为了保护镇北王丢了性命，我的母亲为了保护我丢了性命。我不知道我是如何逃出京都的，只记得一路的血腥与残肢。”苏禾说着，缓缓闭上了眸子，一滴不易察觉的晶莹泪水却是缓缓地划过了她略显脏污的脸颊，悄然流进了她的颈窝里。


    洛子音默然，苏禾那个时候，应该还比苏离小上两岁，原本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被迫见证这样的残忍。


    倏然间，苏禾眸子中的悲伤褪去，燃起了带着晶莹的光火，冉冉升起，“就在我被逼地走投无路，也要成为追杀之人的剑下亡魂之时，突然出现了一批黑衣人将我救下。后来我知道，他们是秋水宫的杀手。”


    “我留在了秋水宫中，接受着杀手的训练，当我从同批的幼童中脱颖而出之时，我见到了我的少主，如今的主子。”苏禾不管洛子音是否在听，她只是将这数年来埋藏在心底的柔软展示出来。


    在主子心中，她是坚强的人，是以她从不允许自己有着一丝一毫的懦弱。这几日来的审讯她只字未提，即便是用了刑罚，她也不会从嘴里说出一个字。然而在洛子音面前，她却不想伪装了，她该知道自己从来，从来没有一丝一毫想要背叛主子的心意。


    “当年也不过才十岁的主子，已经成为了一个能力不小的杀手，我从那时起便开始跟着他，跟着他一步一步将偌大的秋水宫掌控在手中。”苏禾缓缓说着，这些久远的记忆啊，已经在她心中酿出来一瓶佳酿，带着她自己能体会到的醇香与浓厚。


    “我父母一辈子都是镇北王忠实的手下，而我也将主子的使命看的高出我的生命。”苏禾说着，眸子中燃起了坚定的光，一如洛子音初见苏禾之时，年方十八的杀手总领，眸子中是坚韧不屈，一往直前的坚定信念。


    然而倏然间，苏禾眸中的神色变了，变作对洛子音浓浓的恨意与厌恶，“然而自从主子开始去往徐家之后，他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原本他心中心心念念的便只有复仇，颠覆大梁皇室。可是遇见你之后，主子却越来越偏离轨道，他不再将复仇当做第一要务，反而时时刻刻周旋在你身旁。你的喜怒哀乐，身体康健，对主子来说甚至已经超过了复仇，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因为你调整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