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知未来,听起来像是极其有用的天赋,然而熟读了那位先祖的手札之后,洛千城心中此时却只有酸涩。
这样的能力,对于洛子音来说,真的不知是福还是祸。
命运赋予你的东西,早已被暗中标注好了价格。先祖做了那么多努力,最终依旧不能逆天改命,最后心中愧疚献祭而死。
可见预知天命,并不是什么如意的算盘,天命让你知晓了,你便也改不掉了,只有徒劳地等待着发生,宿命只将轮回运转,诸遭变革,却都将不复存在。
洛子音闻言眸子冷光倏然乍现。洛千城只知晓千机阁的阁主是她,洛子音。
然而她自己知晓,阿哥从来没有从阁主上卸任,如果他所言不虚的话,那么她和阿哥都有可能被赋予这种天赋。能预知天命,在不改变天命的时候趋利避害,是他们洛氏一族得以繁荣昌盛,数百年政权不倒的依赖;然而泄露天机,因缘际会,过度地预知天命,最终牵扯了数以万计的人的命数,而无力回天,也是他们走向灭亡的因缘。
洛子音的手掌紧紧地握了起来,却又听得洛千城语气凝重地说着,“一予一取,是自然生存之道。世间万物,难逃如此法则。”
“预知天命,是与神明交换而来的天赋,既为交换,每一次预知之后,都会直接或间接地付出同样的代价,而这种代价,却是那位先祖所未言及的。”洛千城虽然面上灰头土脸的,眸子中的情谊却是热烈而真切,“音丫头,那预知天命,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我知晓。”洛子音只淡漠地应了,眸子中只有一片徐徐升起的迷雾,氤氲着,飘散着。
“你在今日,”洛千城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摸了摸下巴,沉声说道,“弃了这阁主之位吧。”
洛子音原本平静如迷雾般的眸子却霎时间掀起了风暴,“不可。”且不说如今阿哥从来没有行过退让之礼,他也依旧是千机阁的阁主,自己一旦退位,那预言便会直接降到阿哥头上。
更何况这是千机阁,她是千机阁一阁之主,如何能够说退就退。
洛千城幽然地叹息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不是不知道各种道理,只是他也的确是没有旁的办法了。
“如今只能期望是那手札胡言乱语,而我又魔怔地信以为真了。”洛千城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虽然他这般宽慰着自己和洛子音,然而眸子中的担忧之色却是丝毫未减。
洛子音面色又回归了平静,波澜不惊地湖面下是怎样的起伏不平,只有湖底的生物知晓。
“除了这事,可是还有旁的?”洛子音手指摩挲着茶杯,音调没有丝毫起伏地一路到底。
洛千城微微一愣,这般大的事情,怎么到了洛子音这里就这样云淡风轻了?
“嗯。”洛千城无奈之下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让洛子音火急火燎般的急切。
“好,那我知晓了。”洛子音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微微点头后冷声道。
“连夜奔波,舟车劳顿,也是辛苦至极,流萤想必已经备下了沐浴热汤,你好生休息一番,明日的事,明日且看着吧。”洛子音语气不徐不疾,清冷淡漠。
然而不知为何,洛千城心中的阴霾,却在这淡如水般的声音下被缓缓洗去。眉宇间渐渐舒缓了,心中的焦虑也被吹拂了下去。疲惫缓缓袭来,洛千城果真顺从了洛子音的心意,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
“既然如此,我便下去休息了。”洛千城缓缓地晃了晃脑袋,这才起了身来。
洛子音轻点了下头,便唤了流萤将洛千城带了下去。
倒是也难为他了,如今步履之间虚浮无比,似乎只要轻轻一推,便能将他一个八尺男儿推倒在地。
一个人在房间中,洛子音的眉头却倏然越蹙越深,她握着茶杯的手越握越紧。
“咔嚓”一声,茶杯碎裂地声音响起,破碎的瓷片将洛子音的手掌划出了深深的口子,鲜红的鲜血点点晕染开来。
洛子音却“哗”地一下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径自冲出了房间。
“小姐,小姐,”流萤刚将洛千城安顿妥当,回来瞧见洛子音眼神迷离地出了院落,不由得出言唤道。然而一连几声,洛子音都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毫不犹豫地离开。
流萤站在原地有些气闷,只能摇了摇头,回了房间去。
守着索桥的侍卫讶然于再次出现的洛子音,然而有了上次的警告,此次自然是什么都不敢多言便让开了道,让洛子音进去。
她轻盈的身形在索桥上几次轻点脚步,几息之间便出现在了另一头。
遗憾的是,洛子音这幅火急火燎的模样,洛千城却是没能看到。
片刻功夫后,洛子音便出现在了万仞山深处的山谷中。
炎炎烈日下,一路步履匆匆的洛子音额上自然也是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洛子音步履不停地进了院子,见织羽正在院子中弯腰侍弄着花草。
听见她清浅的脚步声,织羽忙抬起了头,“圣女。”
“嗯,阿哥他休息了?”洛子音原本想要直接推门而入,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这才停下了脚步,转眸看向织羽问道。
“阁主在里面看书呢。”织羽嘴角勾起了一抹清浅的笑意,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身上杀伐的气息在这日益平静的生活中被缓缓地洗涤,此时浑然散发着一股娴静温婉的气息。
“好。”洛子音这才放下心来,却是犹豫了一下才向前走去。
走到房门前,手指微微一顿,刚想开门,却见门突然打开,洛子期那温润的面容没有预料的便出现在了眼底。
“听见你的声音了。”见洛子音眸底一抹惊讶划过,洛子期温润的声音这才轻轻响起。他嘴角微微勾起,从袖中拿出手帕将洛子音额上的汗珠擦拭干净,这才微微侧开了身子,将洛子音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