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州城上乌云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雷声阵阵,狂风吹得众人难以睁眼,明数用手挡在眼前,从指缝间看见众位师兄排列整齐迎风而立,纹丝不动,持佛珠,手合十,闭眸默念。
天网里的妖物还在骚动着,林砚将他丢进火炉之中,看着三味真火将它舔舐干净,最后化为一滩灰烬。
风吹的衣衫猎猎作响,随着一声惊雷响过,顷刻之间下起瓢泼大雨,天地朦胧一片。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明数伸出肥肥的小手,雨水滴滴答答打湿了他的指尖。“明朗师兄,你看,真的下雨了!”明数捧着汇聚在手心的雨水送到明朗面前。
明朗凝眉望着那些站在雨幕之中欢呼雀跃的百姓,还有那抹白色孤傲的身影。
送了那些百姓下山后,傅韵忙不迭拉着林砚去了后院的禅房里,关上门,说道:“我们这么做会不会被妖族围剿呀?!”
林砚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一边脱去湿透的衣裳,一边道:“会吧。”
地上堆了湿透的衣衫,林砚绕到屏风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傅韵又开始烦闷的在房间里来回走动起来。
林砚道:“你忽然怎问起这个来?”
傅韵脚步一定,道:“是你说的做事要考虑前因后果。”
“嗯……我同你说过这句话吗?”林砚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太记得了。
傅韵无语翻了个白眼,转过身,苏与恰好端着两碗热腾腾姜汤走进来,搁在桌案上。
外面雨幕中传来悠长且低沉的钟声,傅韵不明,这还没到午膳时间,好好的突然敲什么钟?
傅韵道:“这意思是?”
“方丈圆寂,故而敲钟。”苏与答道。
林砚走到廊下,满院的绿植在雨水的冲洗下重新焕发生机。他跪在地上,朝鸣钟方向拜了三拜。傅韵不明,偷偷瞅了眼苏与,见她也是一脸沉重相,心里好奇。
“怎么着,你们还认识这方丈?”
傅韵喝着姜汤,随口问了一句。苏与抱着他的衣裳过来,扔到他怀里,“你这人真是懒,衣服湿了还不晓得换!穿着这一身湿衣裳喝姜汤有何用处,你告诉我。”
傅韵一愣,心中有某根弦忽然被触动,拨弹出一个片段,很是熟悉。
“咳咳。”他的脸蓦地红了,接了衣裳,瞟了苏与一眼,她的脸在眼前竟然重合出两张脸来。
林砚放下白勺,伸手在傅韵眼前挥了挥,“看够了没有,没看够自己去找一个!”
傅韵十分尴尬,顿觉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一处地缝钻了去才好。他捂着面,不让人看见他的脸。
“我才不是那种人嘞!”话落,抱着衣裳低着头慌不择路的溜了出去,还撞到了门。
苏与也觉奇怪,傅韵虽失神盯着她很是失态,但是傅韵瞧她的眼神并不是爱慕,也无任何情意掺杂其中,傅韵看着她的样子,更像是看见了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
她把这些说与林砚听,林砚是相信她的话,但不相信傅韵。
“为何?”苏与不甘心的问道。林砚喝尽碗中最后一滴姜汤,放下白勺,勾唇道:“他的来历我也不太清楚,不止我一个人不清楚,傅韵的身份在魍魉局内也是查不到的。他是怎么进入魍魉局的我也不知,或许他同我一样是被人告知,又或者他本来就是魍魉局内某个前辈的后代。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傅韵喝过鬼界奈何桥旁的孟婆制成的忘情水,又怎会记得从前之事呢?”
苏与懵了懵,“那傅韵自己不知,对不对?”
林砚道:“自是不知,其实这件事魍魉局没有多少人知道。”
傅韵靠在门外,精神有点恍惚。方出去又折返,是不想浪费苏与辛辛苦苦煮的姜汤,谁知道听见林砚说起自己的从前,出于好奇,关于自己的过往,他也打听了许久,却没人知道。
就在这么一天,忽的就知道了,或许是命运捉弄别人,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一场大雨下了整整一天才停,雨后的傍晚天边挂起一道彩虹,兴致所起,林砚招来雪月,带着苏与御剑地上朝彩虹寻去。
漫山遍野的枫树林就在脚下,伸手好像就可以触摸到天上的云朵,远处的天边,火烧云占满半个天,风从耳畔呼呼吹过。
雪月停在枫林之中,苏与走下来从树上折了一片枫叶拿在手心,马车就停在前面的山坡上,傅韵一身黑衣,靠在那里,取出“别欢”看的出神。
这笛子一直在他的身边,同他一样,不知来处,不知过往。傅韵在拿到他的第一次起,就知道如何吹奏。所以林砚说的没错,那他从前又是怎样一个人呢?
不知何时林砚坐到了他旁边,傅韵看了他一眼,继续擦着手中的别欢。苏与掀开马车帘,回头问:“九尾和二殿下呢?”
傅韵淡淡道:“他们在后面呢。”
正说道,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苏与听到“啊”的一声尖叫,抬头,明数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袱张开臂膀兴奋的扑过来!明朗悠悠跟在后面,道:“我就说有一天,我们能出来!你看,没呆到一年,我们就出来了!”
苏与抱着明数,心想怪不得明朗看起来同其他佛家弟子不同,原是遁入佛门不久。
“苏与姐姐,我终于可以吃肉肉了。”明数咧嘴傻乎乎的笑。
林砚提起他的衣领,把他从苏与身上拎开,冷声警告:“以后不许这么扒着你姐姐!”
苏与偷笑,明数嫌弃的瞥了一眼林砚,却又不敢不听,幽怨的松开手。
“傅韵,那三个地妖呢?”苏与不放心问道。
林砚把明数丢进马车里,小声吓唬他让他乖乖听话!傅韵望着前方,答:“收在消魂袋中了,过几日就魂飞魄散了。”
苏与没再多问,傅韵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是头一次见他扳着一张脸。
收拾妥当,一行人继续上路,马车不知是不是压到石头上了,整个车厢颠了一下,苏与心口忽然一痛,但很快缓过来,明数拉过她的手腕,奶声奶气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无碍。”苏与摇摇头,摸了摸他的小光头。明朗靠在窗边,悄无声息探上苏与的手腕,双指一压,道:“你被人藏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