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既然你都说到这儿了，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妈妈去世的原因吗？”木君彦面上微微笑着，语气也很平淡，像是唠家常一样自然。
这话一出来让老爷子气得不清，林国华直接一扔筷子，吹胡子瞪眼睛地又冲木君彦吼了起来：“死小子！你非要问当年的腌臜事气死老头子我是吗？你…你爸就不是个好东西！你以为他开了个什么会所就是好东西了吗？他那底下的人还是跟群混混一样，我都怕哪天我哪做的惹他不高兴了，他会对我下手呢！”
说到后头老爷子都气到靠到椅背上喘起大气来了。
赵小草正在拿筷子捯饬一个绿豆糕，突然被老爷子的一声吼吓得手一抖，像兔子受惊了似的，瞪大了眼睛。
照这个情况看，昨天她在书房看来的那些事儿，和被她认为是狗血偶像剧剧情，百分之百就是真的了。
果然有钱有势的人家就是是非多啊，恩怨也多。老爷子这一番话牵扯出了不少信息量，都能谱写一出大剧来了。可赵小草平日看过的此剧情相关的电视剧，结局都是不咋好，主人公都是很惨很惨的。想到这儿她又眼睛一眨巴看向了木君彦，眼神中是满满的担心。
木君彦全然没把老头子的斥责当回事，类似的回答他听好多遍了，他面色丝毫不为所动，给老爷子夹了几块他爱吃的清蒸鱼，“您老人家消消气吧，问了您几年了都一直不告诉我，先前嫌我年龄小，后来根本提都不愿意提了。我也就是走个流程问问，反正也不指望你说实话。”
哄完老爷子，他一回头就察觉了一道炽热的目光，看着小朋友无意识地都快把绿豆糕捣烂了，他笑道：“外公，你看第一次见面，你咋就把我媳妇儿吓得一愣一愣的。”
媳……媳妇儿！？
虽然这个时候不该纠结措辞问题，但赵小草听到还是微微害羞了一下。
木君彦动作极轻极慢地把赵小草眼前的小盘子端走，把那里头被捣得全碎了的绿豆糕倒进了垃圾桶里，又夹了块新的重新放了上去。
“别怕，外公平时不凶的，就是太久没见我了，忍不住多骂我两句。你不用在意他说了啥，当听不见就行。”
他一双略带了些邪气的眼睛微微眯着，痞痞的笑意，有种说不出的温柔。他就像哄小孩儿一样轻轻拍她的手背，语气轻柔地林川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画风变得有点太快，林国华有气也没地儿发了，干脆也就不气了，冷哼一声说了句“哼，给我好好对待人家小姑娘”后，又乐呵呵地找林川聊天了。
餐厅外头的佣人和张伯对这种情况早已是司空见惯，各自忙活各自的，没一个人来劝老爷子消消气。
林国华虽已步入老年，但神智一点儿都不糊涂，机灵得很。他就喜欢吼人，喜欢说几句狠话气气别人也气气自己，这话说完了，基本气也没了，转头就又跟个没事人一样了。
“爸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小时候您也是这样，嘴上总是不饶人的，还有点小固执，认定了的事情怎么都不肯变。每回都是嘴上说重话，背地里想着法子来讨好。”林川冰山大美人难得笑了，还绽放了个很大的笑容。这一笑让她脸上的那道疤看着一点都不恐怖了，反而感觉像朵花一样。她把盘子里挑完刺的鱼肉推到林老爷子面前，细心地把林国华不爱吃的鱼皮也挑了。
“刚看到小邵儿的时候我都没认出来你，都说女大十八变，我的小女儿转眼就变这么好看了。”林国华伸手接过那盘子鱼肉，“不过现在看来，我们小邵儿还是没咋变，还是那么细心，这么多年过去依旧记得我不爱吃鱼皮，还是可爱的。”
林川自从去了美国后，父母严厉，她性格也日渐孤僻起来，很久没被人这样夸过了，她清了清嗓子，有些难为情。
突然，老爷子又站起身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摸了摸她脸上的刀疤，难掩苍老的面容上浮现了几分老父亲的慈爱，“哎，苦了你了，小邵儿以前的脸还是肉嘟嘟的，现在都没多少肉了。这些年跟着那对混账父母，看看这疤，小女孩家家的却有了这个，真是小可怜。”
到底是有多少没真的体会到家人的温暖了，林川呆呆地任由林国华摸着自己的脸，她喉头猛烈滚动了几下，没一会儿，眼前就蕴上了雾气，眼前林爸爸的脸都模糊了几分。
赵小草吃绿豆糕的动作都停住了，对眼前看到的表示十分不可思议，她扯了扯木君彦的袖子，小声吐槽：“这才是有生之年系列啊，我竟然看到林川冰山大美人哭了，感觉她在外公面前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这会儿完全看不出一点冷冽的气质了。”
林川吸了吸鼻子，眼泪掉得再厉害也忍住了没发出声音，她生得本就艳丽，不摆冷脸的时候看着颇有80年代女星的感觉，这会儿子鼻子红红的，又微蹙着眉头，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梨花带雨。
木君彦捏了捏赵小草微张的嘴巴，“其实林川以前的脾性完全不是这样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印象中是她也曾是明媚的，而且也很爱讲话，以前也喜欢留长发、喜穿裙子。只是后来发生了些糟心事，她性子就大变了。说起来，她跟我妈妈是姐妹，也算是我一个小长辈了，我该叫她一声小姨，但我嫌别扭就叫她川姐吧。川姐到底还是个女人，就像你之前说过的，心软是她最大的弱点。”
老爷子见着小邵儿哭个没完，赶忙蹲了下来，就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哄着她：“哎哟小邵儿，不哭不哭了，爸爸待会带你去买好看的衣服。”
木君彦叹了口气，继续对赵小草说：“川姐的亲生父母对她一直不好，回国两年后才通过努力摆脱掉他们。这些年她习惯隐藏情绪了，再难有能让她卸下伪装的人了。”
赵小草点头，听完木君彦的这番话，她对林川的看法也改变了些。
想必就像电视剧里经常会出现的家族斗争的牺牲者一样，孩子都是受苦的那个，林川先是有了这么温暖的爸爸和姐姐，后又有了对她并不好的亲父母，心理落差必定很大。该是很苦的吧。
赵小草凝眸盯着去安慰林川了的木君彦，透过餐厅微微的灯光，能清晰地看到他侧脸的轮廓。
那彦彦呢？林川他能看得那么透，他能看透林川的辛苦和情绪。彦彦能看透他自己吗？
赵小草就算已经他在一起了，也还是觉得他们之间有层纱未揭开，就像他说林川给自己的伪装那样，这层纱就好像是他给自己设的保护层，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没人能真的揭开，能彻底走近他。
……
这顿饭吃了一个小时可算是吃完了，整个饭局有忧虑、欢喜、关切、感伤，还有赵小草心中所牵扯出来的，那道不明的情绪。
吃完饭后，林川时隔了几年再见爸爸，父女俩必是有说不完的心事要告诉彼此，木君彦就让她陪着老爷子去客厅看电视了，而他则带着小草去了妈妈最爱的阁楼上。
绕过一棵苍郁的广玉兰树，入眼的是一条长长的，蜿蜒而上的用红木做成的台阶。台阶的形状很别致，并不是传统的长方形，而是梅花的样子。
“这个台阶一开始是玻璃做的，听外公说是我妈妈嫌它太丑了，就自己画了图纸，请人来重建的。”
木君彦牵着赵小草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慢悠悠地齐步塌了上去。
红木台阶走到一半，就能隐约看到阁楼的面貌了，远远看去，就觉得里头的装修十分优雅，可见林向葵的艺术悟性极高。再往右眺望而去，正好能瞧见那开得正旺的腊梅花。
“看来林阿姨是真的很喜欢梅花哇。”赵小草觉得自己再听下去林阿姨的事迹，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她的忠实小粉丝了。
等真正上了楼，赵小草直接就大喊出“林阿姨就是我偶像”这种话来了。
“这也太太太好看了吧，彦彦，阿姨太有品味了，真的！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啊！有电视有床还能在外头看见远方的风景。”
赵小草来回转悠了几圈，感觉整个阁楼都在发光，她眼睛一眨一眨的，亮得像星星一样。
“看来小朋友你果然跟我妈妈有点像啊，”木君彦点了点她的鼻子，拉着她到床边坐下，“小时候，我妈妈带我回外公家，因为老头子看不上我爸爸，他们父女俩就老爱吵架，川姐就帮着哄老爷子，而我妈妈就爱带我跑到这阁楼上，外头那沙发就是专门给小时候的我做的，是为了让我看电视的时候能躺着，她经常在这儿一呆就是一下午。我也经常在那沙发上睡着。”
这还是第一次木君彦主动给赵小草讲他小时候的事。
她听得愣神，觉得此时的彦彦格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