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繁星记得这事是发生在两年前，那时候朱烟刚毕业没多久，第一次工作，因为没经验，再加上她坚决不接受父母帮助的态度，真没少被人欺负，那个公司的总经理就是最过分的一个——以工作为借口骗得朱烟去了他家，还准备了下过药的咖啡给她喝（这是后来朱烟猜测的，因为那总经理是惯犯了，好多女职员都被他玷污过），不过还好朱烟够机灵，刚踏进那经理的家，看到他的表情和四周略显旖旎的环境，里面察觉了不对劲，转头跑了出去，这才躲过了一劫。


    听说朱烟的高考成绩特别好，本可以去国外念书，可她却选择留在了c市，去了与燕大齐名的风院。


    后来郑繁星想方设法认识了一个朱烟的室友，这事就是从那室友口中知道的。


    朱烟室友还主动把朱烟的电话号码给了郑繁星，让他喜欢就大胆追，并强行喂了一堆鸡汤给他，有一说一，那位室友嘴皮子可真是了不起，明明才23岁一小姑娘，比他还能说，当时给他洗脑洗得可成功了。


    她说：“当初你们可能是相遇的时机不对，但现在朱烟也长大了，爱情禁不起等待，缘分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当时听完这段话，郑繁星代入感极强，立即存了小烟电话准备重新追回她。


    可谁知，刚鼓励完他勇敢追爱的姐们，又补了一句话——你可得抓紧啊郑帅，不然她就被别的小哥哥抢走了，据我所知，她好像有一个念念不忘的学长，还认识挺久了的，她每一次喝醉，就会对那个男人疯狂表白。


    “轰隆隆——”这段话就仿若一个晴天霹雳狠狠的打在了郑繁星的心上，他知道小烟在与他分手后交了很多男朋友，而且那些人的名字他记得比她还清楚。他猜测了一圈到底是谁，就是没猜是他自己。


    他也不敢去猜。那时在没有解释的情况下，他的忽然离开究竟给她带来了多大伤害，他想都不忍想。


    郑繁星害怕自己打电话过去，会受到冷漠的对待，也就打消了追回她的念头，继续在背后默默看着她、守候她。


    他所能做的，就是在她工作的每一个公司，联系与他相识的经理或职员，请求他们多多照顾小烟。他工作只要不忙，就会去她去过的地方看一看，偶尔也会碰巧撞见她，只不过他隐藏的很好，从没她被发现过。


    这几年来，他一直以为小烟心里已经有别人了，他怕打扰她的生活，一直没主动联系过她，未曾亲口表达思念。


    不过，他的心意，他们共同吹过的风知道，共同留下了脚印的餐厅知道，无数个辗转难眠的黑夜知道……


    他有太多太多思念了，一时都不知从何说起。以至于那天见到小烟时，他呆愣得连表情都摆不出来。


    ……


    郑繁星又翻了翻朱烟以前的朋友圈，看着她的照片看了良久。


    其实这几年她发过的每张照片，他都存了下来，并专门拷贝到了一个u盘里。


    临近下午五点，这时候也是所里的饭点了，c市派出所历来的规定是晚上六点下班，但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买了饭在所里一起吃，说是这样热闹。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派出所单身的多，大多都是孤家寡人，哪有人陪着吃饭。所里少有的几位女士要么太熟了不好下手，要么就是名花有主了，就剩下一群大老爷们互相安慰取暖。


    ——


    “郑帅，吃饭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外传来，郑繁星说了句进来。


    那男人进来，清爽的寸头和干练的警服都掩饰不住他身上的稚嫩气息——这是派出所年龄最小的一个警察，叫刘浩轩，是个关系户，被副局扔来锻炼能力的。


    他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奶声奶气地说：“郑帅快出来吃大餐，今天有特别惊喜！”


    可郑繁星还在想着小烟的事情，脑子乱得一塌糊涂，哪有心思吃饭？


    他随意摆摆手，语气有些不耐烦，“先前就说过，你们吃饭不用叫我一起，我还有一堆事要忙呢，我不吃，你们吃吧。”


    刘浩轩耸耸肩，似乎早就料到了会得到这个回答似的，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他走出来后，冲着迎面走来的女人撇了撇嘴，“美女你看，我就说嘛，他向来不肯好好吃饭的，天天就知道工作工作，我爸这个副局长估计都没他忙。”


    那女人皱了皱眉，而后朝刘浩轩莞尔一笑，语气轻柔地说：“谢谢你哦，你先去吃吧，那些菜都是星辰居的厨子做的。我进去跟所长说两句。”


    刘浩轩眼珠子一转，看了看对面女人，又转头看了眼办公室里的郑帅，小声嘟囔了一句“郑帅这个老男人都有美女喜欢，我竟然没有。”


    ……


    方才刘浩轩出去时，并没把门带上，门外的所有对话都被里头的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坐在办公椅上抬眼看着门外，其实只能看到刘浩轩的背影，并不能看真切那女人的面容。


    但这个声音，他怎么会不认得？


    外头的对话声结束，郑繁星就听到了很轻的敲门声，若不是他专心听着外头的动静，怕是很难听清。


    他又等了一会儿，以为她会再敲，可等了半分钟，都没再听到什么动静。


    他终于还是主动开了口，“进来吧。”


    那女人穿了一身浅蓝色的裙子，脚上不是高跟鞋，而是一双帆布鞋。她的妆也化得很淡，耳饰项链通通被拿了下来。


    像极了7年前那个笑靥如花的明媚少女，她的长发没有了，变成了齐肩短发。


    走进来的正是朱烟，还是像7年前那样漂亮，只是她的眸子不似从前那样明亮了，变得黯淡了许多。


    她看着他笑，没有说话，他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四目相对，朱烟的眼眶红了个彻底。


    “好久不见。”


    又是他先开了口。


    她点头，微微颤着声音！笑着嗯了一声。


    她抹着掉得凶猛的眼泪，心中忍不住骂自己是个笨蛋。


    在来之前，明明是做了很多功课的，明明试想了很多种，跟他说话时的场景，她明明是很想要坚强的，她想的是笑着跟他坦然说声抱歉的。


    怎么自己就不争气哭起来了呢。


    朱烟眼泪越掉越多，情绪涌动得厉害，还是没忍住啜泣了一声。


    这一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很突兀，郑繁星慌乱了起来，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受不了她哭的样子。


    他突然想到很早之前，每次惹得小朱烟闹脾气时，自己都会塞很多棒棒糖给她，那时的朱烟非常喜欢甜食，无糖不欢。


    郑繁星摸索了一下办公室的抽屉，找到了一颗巧克力。这还是前两周刘浩轩给他的。


    他用手攥着那颗巧克力，表情仍然有些呆愣，走到她面前递给了她，“我只有这个，可能放得有点久了，但刘浩轩说这是美国进口的，应该会很好吃。你别嫌弃，等你冷静下来了我再给你买别的。”


    朱烟听到这句话，定神去看那颗巧克力，眼泪却未曾停下，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像现在这样放肆地哭过了。


    她的思绪一下也被拉到遥远的7年前。


    高二有段时间，郑繁星超级忙，那几周，他有时候只来看她一眼就走。刚好那段时间赶上了情人节，可他一整天都没回复她消息，朱烟那时就是典型的恋爱脑，她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回复，就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大约每个青春期的女孩子都是这样的，总会把各种节日看得很重要，总觉得如果爱人不送祝福、不见面就是不爱自己了的表现。


    那段时候朱烟学会了“新鲜感”这个词，就经常要拿出来说说。久而久之地，“你是不是新鲜感过去了”成了她的口头禅。


    郑繁星在情人节过后第二天，第一时间就给她发来了消息，原来他是昨晚太累了，不小心睡过去了。


    小朱烟听不进去他的解释，还直接把他微信拉黑了。


    那时她在高中并没有住宿，郑繁星就在她放学后，扔了手头的工作，等在她家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了她回来。


    他当时站在那儿，手里捧着一个大盒子，温柔的冲她笑的样子真是好看极了。让她看了止不住的心动。


    她拆开那盒子，里头装的是一个凯蒂猫造型的小蛋糕，还有各种糖果，以及最让她感动的“检讨书”，那检讨书后来她细细数了数字数，总共1032个字。一字一句，写得全是他的爱意。


    郑繁星虽然宠她，但也不是属于无脑宠爱的那种，他在情人节那事过去之后，也面对面的教育了她一番，就连说“你这样做是不对的，非常容易让人误会，非常伤人心”时，他的语气都是又轻又柔的。


    25岁的朱烟回忆起17岁，恐怕连她自己都不愿意和那样矫情做作的女孩儿做朋友。回忆完后，她总结出的，全是郑繁星的温柔，以及他对她满满的，数不尽的爱。


    朱烟接过巧克力，也没想它好不好吃。打开就塞进了嘴巴里。


    巧克力真的很苦，朱烟心里也苦。


    “我们不该是这样的结果的。”


    她含着巧克力，终于张口对他说了一句话。


    他没回她的话，回到办公桌上，倒了杯水，复又走了回来，递给了她，又引着她坐到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还没等他坐下，她又哑着嗓子说了句“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晚了太久了。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我爸对你说了那些话，给你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


    “咚咚——”办公室的门又被敲了一下，刘浩轩又过来叫他们吃饭了，“郑帅，还有那个美女，你们先别忙着谈情说爱啊，再不出来，外头那些美食就都被他们那群饿狼吃完了。”


    朱烟欲对外头说“好，我马上出去”，却被郑繁星抢先一步给了回复。


    “你们吃吧，我等会下班后跟她去外头吃。”


    门外头好像围了不少人，传来了一片起哄声。


    听到朱烟耳朵里，其实她很不是滋味。


    她多想外头的人说的话能成真，她巴不得再成为他的小情人。


    被外头的声音一搅和，朱烟的情绪稳定了下来，也止住了眼泪。慢慢地，她又变成了平时在硕丰时的样子。


    这7年，郑繁星还是那么温柔，除了更有男人味了之外，其他的都没太大变化。而朱烟，变得太多了。或许是沉醉于灯红酒绿的时间久了，假的也慢慢变成真的了。


    有时候她甚至自我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变成一个坏女人了。


    “没关系，那也都是当年的事了。我的记忆之中没有痛苦，只有好的样子。如果你因为我跟你爸妈闹不愉快了，这样是绝对错误的，小烟，你的爸爸真的很爱很爱你，他跟我说那些话也不是没道理，他考虑的是你的以后自然会更慎重些。”


    果然，这男人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明明那时被为难的是你，你却还肯替他说话，这样的你，怎么会是他口中的骗子呢。”


    朱烟这回说话的语气不像刚才那样含糊了，也没有了哭腔。她声音柔和又有力量，吐字细细慢慢的，与7年前的活力少女相似度太低了。


    她气质也变得更加优雅了，相比几年前多了很多沉稳。


    “其实，你还是骗了我的。”


    郑繁星不解看她，用眼神询问她“我骗你什么了”。


    她笑了笑，眸中突然有了光，“骗了我的心啊，一骗就骗了九年。现在终于把对不起说了，把这句一直想说的心里话说了，真是浑身轻松了起来，原本还想着搞个浪漫重逢的，结果那天你却一脸冷漠，今天来之前我还以为你讨厌因为爸爸我了呢。而且我刚才竟然还哭了，真是个糟糕的重逢。”


    她的笑声清清浅浅，夹杂着某种情愫。


    郑繁星被这话弄懵了，脸上又不可控地板了起来，没有任何表情。


    “对对对，那天你就这个样子，我还以为你厌恶我，怎么现在听到我的表白还是没表情？”朱烟微微起身，敲了下桌子。


    她有一点倒是没变，就是依旧和7年前一样性子大大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