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之下,赵宥明怕她受不住打击伤着身体,开始懊恼自己不该在这时候告诉她的。
“那个,小语,这事反正都是过去了,我觉得……”
赵宥明却是连个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僵持着僵持着刘语叹了口气。
“外面太冷了,我们进屋去吧。”她把那张写满爸爸罪行的纸叠了起来,动作很轻、很慢,然后塞进了自己口袋里,没再还给赵宥明。
她声音很平静,始终微微笑着,没如赵宥明所预料的那样询问具体的事情,也或许是脑子太乱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吧。
刘语总是这样笑着,开心也温柔笑着,上回在她家门口她也是这样笑着,这会儿难过得不行了,却还是笑着。
真是个傻丫头,亏他之前还夸刘语比自己妹妹聪明,现在看来是他错了。
两个都傻,刘语比妹妹更傻。
赵宥明这样想着,用手重新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回走。
余光中,他分明看到了晶莹的液体落下与一片白茫茫的大地融合在了一起。
成熟懂事的女孩啊,就连哭也是无声的。
两人快走到门口时,刘语按了按赵宥明的手,“我们还是先别回去了,外婆那么喜欢我,我不想叫她担心。”
赵宥明依了她,想带她去村子里的小山沟转转,那儿空气与景色是最好的。
刘语拒绝了,“我们去找小草他们吧,父亲造下的罪孽,我该代他向木君彦说句对不起的。”
“可木君彦可能还不知道这茬呢,今天之前我妹一直瞒着他的。”
赵宥明和赵小草最担心的情况真的要出现了吗?刘语会对木君彦感到过度愧疚的吧……
“那我就去告诉他真相,隐瞒并不能改变什么,不可能因为担心,就能改变什么的。”
最后一句,与昨个儿赵宥明和老妹说的那话观点一致。
他与她能走在一起从来都不是偶然,也不是因为外人猜测说的“刘语女神用美丽吸引了他”。
他们是因为灵魂相契合,他才被她吸引了的。
“我骗了你,其实我妈没有去外地,也没什么生意做。她在我爸去世后可能是受不住打击就疯掉了,现如今在仁合医院治疗呢。”
在二人牵手去找赵小草的路上,刘语突然就跟赵宥明讲了很多本深埋于心的话。
——
赵小草二人被老哥二人找到的时候,她已经把全部的事情告诉木君彦了。
把事实说出来并没有小草想象的那么难。
而木君彦的反应比她预想中的还要激动了些。
他听完后牙龈都恨地咬紧了,眼神虽克制了些,但还是看着感觉有些凶狠,他的喉结时不时滚动几下。
无言却胜千言万语。
赵小草的共情能力向来很好,她充分理解了,彦彦得知事实后所散发出的所有情绪——那种困扰多年的心结与挂念一下被解开的感觉,与可算知道了仇家却无从报仇了的愤恨夹杂在一块儿,他必然是很不好受的。
刘语找到他们后,气氛降得更低了,浓浓的寒意无关冬风,不讲情面地钻进大家心里。
眼下的氛围想调和也不知道怎么调和。
刘语来到木君彦的面前,很真挚、郑重地说了声“对不起”,说完还朝着他鞠了一躬。
看着杀母仇人的女儿,木君彦实在大度不起来,虽然他也知道母亲的死与刘语无关,他也知道母亲已经回不来了,但他怎么能轻易对杀母仇人的女儿说出没关系?
如木倓对赵小草说得那样——木君彦很护短,而且从来就不是个大度的人,他偶尔会自以为是,偶尔会偏执一件事,只要认定要做那件事,他甚至会不惜入歧途。
这样的性子,用得好就是侠肝义胆,有情有义。用不好,那就可能会成为恐怖如斯的冷血动物。
木君彦做不到温柔礼貌了,他的声音就如地底下的冰泉,冷得听不出一丝情意,“我现在,不想见你。”
赵宥明是一根筋,在他眼里看见的就是媳妇真诚去找木君彦道歉,都恨不得给他跪下了,对方非但一点都不领情反而还冷眼相待。
在赵宥明眼里自己的女朋友更重要,他一下就情绪上涌要上去怼木君彦,赵小草努力拉了他几下都没拉住。
“刘语也很难过啊,你委屈她不委屈吗?她有那么个垃圾爸爸,不仅从小没得到周围人都有的温暖父爱,如今连妈妈也住了院,你不开心就能这么甩脸子给她吗?父辈的恩怨是她能决定的吗?明明两方都是受害者,你朝她凶什么凶?”
赵宥明情绪越说越激动,似乎是想替刘语把所有委屈都倾吐出来一般。他冲着木君彦抱怨着,刘语哽咽着说了好几句“你别再说了”都被呼啸的风声淹没了去,赵小草惊讶于哥哥说的“刘语妈妈住院”这事,一时陷入了思考之中。
赵宥明怼着,木君彦也没理会他,他就算连生气也没忘记给赵小草递暖手宝。
过了一会儿子,一句“你为什么不能体谅一下别人,换位思考一下,之前那些事你爸都没你那么上心你何必苦苦放不下?”让木君彦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
他终于开口打断赵宥明,声音有些大,带着隐忍的怒气与浓浓的不甘,“我偏不要放下!那是我亲妈,是养育我十几年的人!我绝不会原谅伤害她的任何人,绝不。你女朋友是苦、是难过,但她妈妈还活着,说难听点,就是我妈妈识人不清,给自己带来了这莫大的悲哀。而我妈妈,林向葵却永远死在了2008年,她再也不会睁眼对我笑了,她爸羞辱我妈,她妈间接害了我妈,你说这样的恨,我怎么放下?”
说到最后一句,木君彦声音都抖了起来,两行热泪从他眼眶无声而下。
赵小草看着情况不妙,赶紧拍了拍彦彦的背,拉着他向前走了,临走前叮嘱了哥哥好好照顾刘语。
而另一边的刘语,早已哭得睫毛膏都微微晕染了开,所谓梨花带雨,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