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那天赵小草并没等到她的骑士，谢轩也没真的教训她，二人坐在草垛子上应着落日的余晖聊起了天。


    那会儿年纪尚小，具体聊了什么赵小草已记不清了，但最后谢轩说的那句“你这个小丫头比我小两岁呢，应该叫我哥哥”她印象颇深，开着车的谢轩听她讲到这里，冷不丁插进来一句话，“这丫头小时候就是个人精，我转身要走的时候书包拉链忘记拉，让她看见了几包零食，她立刻十分乖巧地就讨好我，哥哥叫得可亲密了，然后就很自然地顺走了零食，明明就是自己想吃却非要说拿回去给外婆吃。”


    沈脂红探头询问，“真的吗真的吗？这死丫头真的从小就跟猪一样能吃吗？”


    赵小草：……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


    ……


    沈脂红得知赵小草的黑历史后，就开始挑着眉想各种办法嘲笑她了，还给她取了个十分贴切的外号“赵小猪”，赵小草反驳：“别的好吃的女孩子都被叫馋猫的，到你这儿怎么我就成猪了？”


    沈脂红紧了紧扎着丸子头的皮筋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忽然，她的手就捏向了赵小草的脸蛋，语气无比夸张，“你看看你看看，这婴儿肥，这肉嘟嘟的触感，怎么看都更像猪一点。”


    “吐槽归吐槽，不带人身攻击的啊！”


    如今这俩女人凑在一起相爱相杀所弄出来的烽火味，倒是和顾寒与赵宥明的互怼有着奇妙的相通之处，说是互相嘲讽，倒不如说是小学鸡吵架更贴合些。


    等到二人都怼累了，就都靠在车子椅背上，又说说笑笑成好姐妹了。


    “那后来呢，刚才谢轩说你怕黑，难道小时候你有过什么阴影不成？”沈脂红想不着别的话题了，就又把方才没问完的问题又问了出来，她细细的柳叶眉一挑，样子神秘兮兮的，“哎，我听说那时候乡下是没有路灯的，有些田里都是坟，你是不是小时候在那儿遇到过贞子、鬼魂什么的，我小时候没去村里待过，但听别人讲过鬼压身、附身的故事，你不会是以前碰到些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赵小草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沈脂红，满脸写着“？？？”，她这越扯越离谱，听着马上就要说起长篇大论的鬼故事了，赵小草赶忙打断了她，“行了行了，大姐你饿恐怖片看多看魔怔了吧？你所说的这些我都没经历过，我怕黑也不是因为乡下的环境。”


    “而且，黑心的人可比好心的鬼魂更可怕吧？”赵小草一耸肩，答得无比随意。


    赵小草本想着随便找个由头结束这个话题，可沈脂红听她说完话，反倒更好奇她小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了，最终赵小草实在拗不过，干脆全同她讲了。


    或许对苦难印象更深刻是人的本能反应，赵小草已经不记得那个阶段的其他事情了，却唯独对9岁那年的绑架案记得清晰。


    几个月前她曾做过一次噩梦，那晚还是彦彦陪了她一晚呢。当时她真的很难过，就只是随口提了几句，木君彦也真的是很温柔了，那晚想必肚子里一肚子疑惑呢，却愣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一句都没问。


    被绑架的场景曾每隔一段时日就会以各种方式出现在赵小草的梦里，可神奇的是，自那晚被彦彦安抚了整晚后，她竟再也没梦到过这个噩梦了，今个儿要不是碰到了小胖哥哥，要不是沈脂红非要询问到底，赵小草估计都会慢慢忘记这个痛苦的感受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木君彦呀，因为喜欢上了他，所以赵小草满心都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幻想，渐渐的，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那些过往竟也就被慢慢放下了。


    放假后日子一直那么琐碎平常，但与彦彦每日的聊天，七零八乱的，就如细碎的阳光，时时挠着她的心窝，让她再无精力去想其他。


    木叔叔总说彦彦遇到她是福气，包括彦彦自己也认为是她温暖了他。


    可在她看来，她才是真正幸运的那个。


    ——


    “我家从前有个家政阿姨，她平常也是对我和哥哥很好，爸爸对她也没什么防备心，有一天我在房间午睡，那阿姨不知道怎么回事，跟换了个人一样，恶狠狠地就堵住了我的嘴，拿绳子套住我把我扔到了一个大卡车上。要不是声音跟平常没区别，我都怀疑当时绑架了我的是阿姨的双胞胎姐妹。”


    赵小草说着话，就总能听到沈脂红时不时发出几个语气词出来，还会吐槽“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她现在看这学姐，竟然觉得还蛮可爱的。


    这女人与女人之间一旦不争奇斗艳、勾心斗角了之后，气场都变了。


    “只要不违法无德，女孩子本性都还是好的，没有特别坏心眼的女孩，只有玩不到一起的女孩。”


    这是赵小草偶然从网上看来的一句话，果然诚不欺她啊，和沈大学姐混一起玩后，空气似乎都弥漫起沙雕的味道了。


    二人说笑间，谢轩已经停了车，说是到目的地了，他先下车给沈脂红开了车门，赵小草笑着推了她一把，“沙雕姐姐，快下去我们买奶茶去，待会一边走一遍给你继续讲。”


    “你才沙雕，你全家都沙雕。”沈脂红下了车，拎着包锤了赵小草一拳。


    这还真不是赵小草故意诋毁沈脂红的。这女人真是该死的甜美，就像是酒一样，越品越有味道，最初认为她矫揉造作、狗仗人势可能是赵小草做过最错误的判断了。


    她原来真的以为沈大学姐是个爱浓妆冷艳的大御姐，后来通过看她微信朋友圈才知道，她以前竟然是！个！lo！娘！还尤其热衷女仆装……unbelievable！再通过n条微信聊天看来，这尼玛分明就是一个干啥啥不行，伪装第一名的沙雕少女，偶尔给她开视频聊天的时候还会说出“我去拉屎”之类的豪迈之语，抠脚抠的那是毫不顾忌，堪称“我辈楷模”，而且平时的她都是喜欢素颜出境的，哪有半分形象可言。


    真是丝毫不把赵小草当外人。


    这位姐姐的沙雕形象虽然展露的频率不多，但可远比她平日在学校里装逼的样子深入人心多了，让人看了就难忘，导致现在她打扮的再光鲜亮丽，赵小草都忍不住联想她穿着这一身美艳的红裙子说出雷人之语的场景。


    谢轩主动去甜茶门面处排了队，应两姐妹的要求给她们买了杯果茶和草莓多多。


    因为电玩城附近的停车位不太好找，谢轩是直接把车听到电玩城旁边的某商场外的，所以三人就需要徒步过去，虽是大冷天，但他们选择从商场内部穿过去，偶尔过旋转门到了室外，也停留不了多久，全程倒也没冻着，可谢轩却宝贝沈脂红地紧，一到室外的时候就有意识地把她往怀里搂。


    赵小草孤零零地在心中怒吼，用眼神抱怨，表示受到了一万吨伤害。在三人行走的途中，赵小草也继续讲了绑架案的后续。


    那位阿姨绑了她之后，就把她关机了小黑屋里，只能通过一个小窗子窥见一点阳光，年仅9岁的她因为从小在公安局里厮混，胆子也就比同龄人要大些，刚被关起来的时候，她心中更多的感觉是好奇与探究，可后来都被关了一天了，任她怎么喊，都没任何人回应她，也没人来看她，更没有吃的和喝的。


    再坚强的孩子也终究只是个孩子，看着小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下来，年幼的她终于哭了出来，哭得很大声，就把那家政阿姨引过来了。


    “其实那阿姨就是绑了我，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她进来的时候还给我带了零食和水果，都是我日常爱吃的。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那个时候我看到零食的时候，哭得更厉害了，脑子里最大的念头就是我终于有东西吃了，民以食为天嘛，比起死来说，我是真的觉得饿着更可怕。”


    三人此时已经过了商场，前面就是电玩城了，考虑到那里头太吵闹不方便安静聊天，就干脆在电玩城一楼的休息区里找了三个按摩椅躺了下来，沈脂红和谢轩一起调侃了几句赵小草，说她在那么严肃吓人的情况下，都能想到吃的，真是吃货晚期没救了。


    赵小草嘿嘿笑了两声，这回倒是没反驳什么。她接着方才的话继续回忆。


    “在吃了零食后我哭得更厉害了，阿姨就一直不停的说对不起，后来我忘了那之后她说了什么，而刚才在车上回忆了一番倒是突然记起来了，她还说了只要我在屋子里多呆几天就没事了，说她也是迫不得已。”


    赵小草就那样被关在小黑屋里关了两天半，出来之后便有了严重的幽闭恐惧症。那阿姨虽没伤害她的身体，却让她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创伤，当时被关起来看到阿姨的时候，小小的她还天真的以为阿姨在和她玩游戏，阿姨给她送零食的时候她还说了谢谢。


    其实最让赵小草痛苦的是，她那么信任且喜欢的阿姨，任她怎么撒娇不肯放她出去。那是赵小草第一次体会到了人心的险恶，在那之前，她一直认为世界就是个美丽的童话。


    家政阿姨后来在赵路带人来救赵小草的时候被抓了，后来询问下来，她说是因为一时迷了心窍，想拐了赵小草卖掉，却因为外面到处都是赵路的人所以不敢轻举妄动，第一次做这种事没经验就被抓住了。


    那年头拐卖儿童的案件确实是很多的，而且还有专门买儿童的组织，那阿姨这么个说辞倒也说得过去，整段听来也合情合理，因赵小草并未被伤害，后来阿姨就被判了五年的牢刑。那会儿她年纪小，对这些丝毫不懂，听到阿姨被判刑，还问了一句“牢里是不是也是黑黑的没有人啊？”


    而今个儿在具体回忆起当时的情况，怎么都觉得阿姨当时说了谎。如果真的是想拐了她卖掉，又为什么再三说“我只是希望你留在这儿几天，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呢？年幼的她不懂，现在却是深深知道，被钱所蒙蔽的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可阿姨种种表现看来，分明图的就不是钱财，反倒更像是…耗时间。


    对，就是耗时间！像是等待什么人一样，她那时也是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


    那究竟那阿姨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呢？


    只是绑架案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阿姨出狱后就下落不明，饶是赵小草想追究也无从下手了。


    赵小草还记得当时自己在病房问完这话，老赵都哭了，一味的责怪自己没有好好保护好女儿。诊断出得了幽闭恐惧症的时候，年幼的她也没怎么怪过阿姨。


    “正是因为受过伤害，所以我才希望社会更温暖一点，想要更多的人善良一点。”


    三人都是仰躺的姿势，且按摩椅是固定住头部的，谁都看不见对方的神情，赵小草只听见沈脂红做作地说着：“太惨了太惨了，哦小草宝贝，为表示对你的同情，我决定一小时之内就不怼你了。”


    她话说得夸张，眸子却是真笼上了一层担忧与赞赏的。


    沈脂红以前是真的想不通木大神为什么会喜欢赵小草的，若不是如今深入接触了她之后，了解了她的优点，她怕也会一直和论坛里的重多女生一样，认为赵小草配不上木君彦。


    那日的冬日晚会上，沈脂红即使决定放下对木大神的感情后，看着赵小草也是想不通，这么相貌平平，看着还傻里傻气的女孩子，究竟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可今天，沈脂红彻底明白了。


    甚至她的想法完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现在倒觉得或许只有这样通透豁达的赵小草才能配得上木大神。


    赵小草总是能把坏事以最轻松的语气说出来，闹了矛盾会第一时间出来主动化解，在这个浮躁又复杂的社会里，她始终保持着孩子气与善良，却永远不会做出圣母、白莲花的行径，就比如之前她被自己欺负，反击的手法是丝毫没手软。


    跟赵小草成为好朋友后，这样阳光又有个性的她，倒是真的让沈脂红佩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