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个多月,穆家大少爷穆锦言邀了幸郡王、岳明屹、沈家两位爷、林家世子爷林弘,还有几位往来较多的世家子弟到穆府小聚。
岳明屹这一向鲜少与众人相聚,本不想去,可一想这还是穆锦言头一次请众人一聚,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便去了。
几人到了映月阁内分宾主落座后,瞧到岳明屹都不由得吃了一惊,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他竟清瘦了不少,眉宇间也隐隐瞧得出几道浅浅的纹来。
几人寒暄了一番,幸郡王便说道:“明屹近来清减了不少。”
岳明屹笑了笑,说:“近日胃口不大好。”
穆锦言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说:“明屹可请过大夫?可用过什么药?”
岳明屹才想起他在太医院当职,便笑笑,说:“有劳世兄记挂了,也无妨,不过是这阵子的事,过阵子便好了。”
穆锦言仍说道:“愚兄为明屹诊诊脉可好?”
岳明屹忙摆了摆手,说:“无妨,无妨,无需劳动世兄。”
穆锦言见他执意不肯,也不坚持,便只拣了几样菜说:“这几样菜清淡又养脾胃,明屹多吃些也无妨。”
岳明屹谢过他,便随意吃了几口。
一旁的沈伯彦也说道:“我们几人自小便常在一起,倒不常见明屹胃口不好的时候。那时母亲还说过,若是我们兄弟二人饭量能有明屹那般好,她便放心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岳明屹也想到从前几人在一起玩耍的日子,也笑了笑。沈仲彦也说道:“母亲哪里知道,我们兄弟二人吃了饭便坐在那里认字写字,而三哥呢,跑来跑去、爬上爬下,恐怕吃得少了早早便饿了。”众人又笑了起来,气氛一时融洽了不少。
众人又吃了几盏酒,便又七嘴八舌地讲起话来,岳明屹不愿多说,只静静听众人讲。
林家世子爷林弘吃了酒后话便多了起来,他拿着酒盅走到穆锦言身边,说道:“近日听说都城中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杨墨要求娶穆家小姐?先在这里恭喜仁兄了。”
穆锦言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说道:“愚兄却并不知道此事。”
林弘对众人笑了笑,说:“如今这都城之人可都知道了,杨家要与穆家结亲,恐怕日子已经择好了。”
幸郡王望着穆锦言吃惊的样子,忙说道:“若是亲事定了下来,表哥自然会知道的,怎么还轮得到我们来告诉他。”
林弘瞧到幸郡王开了口,便也不再提杨墨的事情,而是举着酒盅对众人说道:“你们可知道如今本世子与郡王爷是什么关系?”
众人不知他要讲什么,都摇了摇头,幸郡王笑了笑,望着他没有开口。他瞧到大家都不知道,愈发得意起来了,说道:“这幸郡王妃便是舍妹”
众人闻言,都有些诧异,半晌才回过神来,忙都举起酒杯来,口中说道:“恭喜恭喜。”
幸郡王只笑了笑,说道:“前些日子皇兄才赐了婚,所以众位不知倒也不足为奇。”
岳明屹这才明白,原来幸郡王要娶的正是林家的小姐。
林弘心里高兴,含糊不清地说道:“有郡王爷这样的妹夫,我便放心了。来,我们二人吃一杯。”他说着,便走到幸郡王身边举起酒盅来。幸郡王仍带着笑,对他点头示意,二人便一饮而尽。
旁人见状,也忙着斟了酒,都去向幸郡王敬酒去了。
岳明屹没有随着众人过去,而是挪步到了窗边,便一面瞧着外面的景致,一面小口嘬着杯中的酒。忽然他闻到一阵淡淡的桂花香,他便抬眼去瞧这桂树,果然在这映月阁下面不远的地方,有几株桂树。他正望着那桂树出神,忽然却瞧到这桂树林内站着两位公子哥模样的人,细细一看,却像是沈家兄弟二人。
岳明屹回头朝身后的人群望去,果然不见沈家兄弟二人的踪迹。他不由得有些疑惑,也不知这沈家兄弟二人是何时离了众人的。正当他要望向别处时,忽瞧到一位小姐模样的女子一袭丁香色的裙衫朝二人走了过去,岳明屹不由得一惊,这是在穆府,这位小姐定然是穆家的小姐,可不知这穆家小姐为何竟会与沈家兄弟二人在私下会面?
岳明屹瞧到的这位小姐正是心儿。沈伯彦与沈仲彦兄弟二人得知今日会到穆府来,便托了穆锦言同心儿讲好,兄妹三人便约在桂树下相见。
心儿见到两位兄长,款款上前施了礼。沈伯彦抬眼瞧到她头上簪的正是他送的那枚梅花玉簪,便笑笑,说:“心儿倒还常簪着这枚玉簪。”
心儿浅浅一笑,说:“两位哥哥送与心儿的东西,心儿自然时常戴着。”说着,她伸出手来,二人便瞧到她腕上的一对翠玉手镯。
沈仲彦笑了笑,问:“这可是我上次送的那对?”
心儿点点头,说:“正是,心儿很喜欢,常戴在腕上。”
沈仲彦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想握起心儿的手,却又忽意识到自己的举止不妥,忙停了下来,搔了搔头,说:“心儿喜欢便是最好了。”
心儿忙拿出了两方石青色的帕子,递到他手中,说:“心儿送给二哥的生辰贺礼,二哥瞧瞧可还满意?”
沈仲彦接过帕子展开来一看,上面各绣的是一对凤头鹦鹉,两只鹦鹉神态各异、栩栩如生。沈仲彦轻抚着这鹦哥,说道:“有劳心儿了,心儿的针线是越发好了。”
心儿见他喜欢,便也笑笑,说:“二哥喜欢便好。”说完,她又拿出一双虎头靴来,对沈伯彦说:“这个月也是小少爷的生辰,上次做的靴子恐怕有些显小了,前些日子心儿又做了一双大些的,小少爷应该能穿得了。”
沈伯彦接过鞋子,说:“有劳心儿了,曈儿她得知是你的手艺,心中喜欢得紧,不想心儿却又做了一双来,她若是见了,定然更加欢喜。”
心儿不由得一怔,说道:“大奶奶也知道了心儿的事?”沈伯彦点了点头,说:“我已经同她讲过了,她心中也很欢喜,只嘱了我要多来瞧瞧你。”
心儿心中一暖,说:“心儿谢过大奶奶关怀。”沈伯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说:“她是你大嫂,心儿不必多言。”
一旁的沈仲彦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那日无意间听二婶说起,杨家二爷杨墨已经同穆家定了亲?定的可是穆家三小姐?”
心儿闻言不由得一怔,说道:“杨家的确曾到穆家提过亲,可祖母并未答应,不知沈家二夫人如何会这样讲?”
沈仲彦闻言倒是一怔,说道:“我还当是已经择好了日子呢,不想却是空穴来风。”
心儿垂下头,想了想,只轻声说了句:“许是中间有些误会吧。”
沈仲彦见她神色黯淡了下来,也便不再开口,又想着出来了不少时间了,便与沈伯彦二人别了心儿仍回到映月阁去。
岳明屹在窗边将三人相见的情形都看在眼里,心下不由得暗暗纳罕:穆家这位小姐与沈家二位爷的关系可非同寻常,不仅私下会面,这位小姐竟还赠了东西与两位爷,她与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岳明屹想不明白,轻轻摇了摇头,转眼瞧到沈伯彦与沈仲彦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沈仲彦面上隐隐带着一丝笑。岳明屹垂下眼不再望向他,却忽然在他袖口瞧到一抹石青色来。望到这抹石青色,岳明屹不由得呆住了。
忽的,他站起身来走到沈仲彦身边,伸手抓住了这抹略有些温软的石青色,轻轻扯了出来。沈仲彦不妨他竟伸手将自己藏在袖口中的帕子扯了出来,正欲抽身避闪,却发现那两方帕子已经落在了他手中。
岳明屹面色铁青,紧紧攥着那两方帕子,众人还当是他同沈仲彦顽笑,可抬眼瞧到他的脸色,都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岳明屹轻轻展开这手中的石青色,却正是两方绣好的帕子。一方的一角上绣着一对立在枝头的凤头鹦鹉,另一方帕子上仍绣的是一对凤头鹦鹉,可这一对却是展了翅膀轻飞着。
岳明屹的心不由得痛了起来,心儿当初曾答应为自己绣两方石青色的鸳鸯帕,可她人却不知所踪。可沈伯彦的手中如何有这样的棉布帕子?只是上面的鸳鸯却便成了鹦哥,这究竟是为何?
忽然,岳明屹不由得呆住了,心儿曾说沈仲彦最喜欢鸟雀,为他绣的帕子便是鸟雀。心儿?一定是心儿,除了心儿,定不会有旁人会用这棉布来做帕子了。方才那女子定是心儿,若不是心儿,她也定知道心儿的下落。他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也不理众人诧异的眼神,转身便迈了大步朝外走去。
他拼了命地向前跑去,生怕晚了一步她便消失不见了。到了那片桂树林,却并不见那女子的身影,他四处寻找,终在林子的尽头瞧到了一抹丁香色的身影。
他忙向她走去,走到离她不远的地方,他不由得摒住了呼吸。她头上簪的正是那日在草庐书坊见到心儿时,她发间簪的那枚梅花玉簪。他只觉得喉咙一哽,只轻声叫道:“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