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瞧到了他,忙都叫了声:“二爷。”又知道他不喜人在他屋内,便忙都退了出去。
心儿瞧到他冷冷地望着自己,忙站起身来,将手中的字交到绿果手中,口中说道:“二爷回来了。”
杨棣也忙想站起身来,便伸手去扶炕桌,却不妨正碰到了搁在砚上的笔,那笔便带着墨骨碌碌滚了下来,正落在他的袍身上。他低头瞧到自己手上黑了一片,又见那星星点点的墨迹在他竹青色的长袍上晕染开来,也不由得急了起来,咧着嘴便哭了起来。
心儿见状,忙将那笔搁好,又伸手将他揽在怀中,劝道:“棣儿不哭,洗净了便好了。”
杨棣伸手抹了泪,又要再哭,抬眼却瞧到二叔杨墨正皱着眉望着自己,他知道二叔素来不与自己亲近,便也不敢再哭,只抹了泪,伸手紧紧抱着心儿。
心儿听他止了哭,便低头去瞧他,却瞧到他满脸墨痕,不由得吓了一跳。
一旁的乳母也瞧到了,忙伸手将他拉离了心儿,说道:“小少爷,你手上有墨,可不能乱抹了,你瞧瞧自己的脸,黑得像个灶王爷。哎呦,连二奶奶身上也都沾上了墨。”
心儿闻言,低头一看,果然胸前衣襟上有斑斑点点的墨迹。心儿瞧到杨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忙说道:“不过是几滴墨而已,洗洗便好了,只是墨儿可要好好净了脸才能出去,否则可要把旁人都吓坏了。”
杨棣闻言,不禁破涕为笑,心儿瞧着他的笑脸,也高兴起来,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小鼻头,说道:“来,二婶婶给你洗。”
待心儿将他脸上、手上的墨渍擦净后,他瞧着一旁杨墨冷冷的目光,也不敢多留,只由乳母牵着,领着婆子丫鬟们去了。
杨墨仍倚在门边,他从书房回来后忽听到心儿房内传来阵阵笑声,这些时日他日日从她屋前经过,从未听到过半点声响,不想今日却热闹非凡,他不由得有些纳罕,便掀了帘子进去一瞧。
刚进来,他便闻到屋内阵阵腊梅的香气,他四处一瞧,便瞧到桌上摆着一个白底青花的花斛,花斛内高高低低插着几支莹黄的腊梅,那香气便是从这一簇簇小小的花朵中散发出来的。他瞧着那腊梅,微微皱了眉,她倒是还有这样的雅兴,可见是心无旁骛、了无牵挂。
正想着,他忽又听到了众人的笑声,抬眼便瞧到众人正围着小少爷杨棣,瞧他写字,竟没有人注意到他走了进来。心儿正坐在杨棣对面,疼爱的望着他,那眼中的柔情,却是自己从未瞧到过的,他不觉有些出神。
他瞧到她执了帕子掩着嘴笑,眼角是他从未瞧到过的浓浓的笑意。她疼爱棣儿,还说要将他的字裱了起来,他忽然有些羡慕起杨棣来,他不过写了几个笨拙的字而已,却能让她笑得如此绚烂,而在自己面前,她却从未这么笑过。
他正想着,却瞧到众人瞧到了自己,心儿也站起身来,仍是平素那般带着浅浅的笑,只是这笑中的欢喜早已褪尽,只剩下一贯的温顺与疏离。
他没有开口,他忽想转身离开这里,不想再瞧着她那深不见底的双眼。忽然,他瞧到杨棣拙手笨脚,竟将墨弄得到处都是,他不由得微微向后倾了倾身子,皱起眉来。
他抬眼去瞧心儿,她却伸手将棣儿揽在怀中,难道她竟没有瞧到他满身、满手的墨迹吗?她还笑盈盈地帮他擦净了手脸,嘱咐了一番才将他送了出去。
他瞧着她对他的宠溺,心中的几丝艳羡忽化作了一团火,在心中烧了起来。他不由得眯起眼来,紧紧盯着她。
心儿送走了小少爷杨棣,转过身来,便瞧到二爷杨墨正冷着眼直直望着自己。她垂下头,瞧到自己胸前的几处墨迹,心想他定是不愿瞧到这些,她想要叫绿果来为自己换身衣裳,可又觉得有些好笑,他也不会在这里停留,索性待他去了再换也不迟。
杨墨瞧着她垂头望了望自己衣襟上的墨迹,却毫不在意,只站在自己面前。他不由得腾起一团火来,转身对众人冷冷说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对二奶奶说。”
绿果与杜若闻言,便都轻轻退了出去,他便对她说道:“还不去换衣裳?”
心儿抬眼望了他一眼,又望了望胸前的点点墨迹,缓缓说道:“我知道二爷不愿瞧到,可想来二爷也不会在这里耽搁太久了,换与不换,又有何不同?”
他冷笑了一声,说道:“二奶奶是在怪我这些日子都没有回到这正房来?”
心儿也望着他,笑笑,说道:“二爷如今得了两房姨娘,不到我这里来,也是情理之中,我又如何会怪二爷?”
杨墨瞧到她仍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模样,哼了一声,转身不去望她,忽瞧到杨棣方才些的那字幅正晾在桌上,便愈发气了起来,伸手一把将那字幅扯了下来仍到地上。
心儿见状,不由得也急了起来,说道:“二爷多日未到这正房来,今日难得回来,不想竟是来撒气的。”说着她弯腰将那字幅捡了起来,小心卷好了,说道:“这是棣儿写的字,他才开蒙不久,能写出这样的字,实属不易。”
杨墨转身瞧着她,说道:“不过是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二奶奶便将宝贝一样收着。”
心儿将字幅小心收好了,淡淡地说道:“字写得怎么样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棣儿的一片真心。”
“真心?”杨墨冷笑道,“二奶奶既知真心之说,敢问二奶奶待我杨墨可是真心?”
心儿不妨她这么问,抬眼望着他,缓缓说道:“我既是二爷的妻子,自然真心相待。”
杨墨朝她走了一步,冷冷瞧着她,说道:“真心相待?二奶奶拿这话去哄棣儿还好,却来哄我。”
心儿不妨他这么说,便说道:“二爷这话从何说起?”
杨墨转过身去,望着桌上的腊梅,缓缓说道:“早在你嫁入杨家之前,你便有了意中人,而这人、这人正是岳明屹。”
心儿听他提到岳明屹的名字,便也抬眼望着他,他果真是知道了,这便是他这些日子藏在心中的心结。今日,他终于讲了出来。
他听到她没有开口,便转过身来,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你第一眼瞧到我,你便躲着我,我只当你性子本就沉静,又是新嫁入杨家,难免羞怯。还痴心妄想,只想着日子久了,你自然便会放下心防、与我真心相待。可我却不知道,竟是我坏了你二人的姻缘,你心中定然恨我,怎会与我真心相待?”
心儿抬眼瞧到他眼中竟泛起点点泪光,忽有些心痛起来,柔声说道:“二爷,此事……”
杨墨摇摇头,打断她的话,接着说道:“今日我们索性将话说明白了!人人都夸二奶奶贤惠宽仁,不管是之前的杜若也好,还是如今的香兰也罢,你都不过一笑。大哥还羡慕我,说我娶了个通情达理的好妻子,可只有我才清楚,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不管我如何,你都不会在意。”
说到这里,他愈发气了起来,用力一甩手,却不妨身后的那花斛“咔嚓”一声摔在了地上,青白的瓷片应声散落开来。
二人都不妨会这样,一时都有些呆住了。外面的杜若听到了声响,忙问道:“二奶奶,可是碎了东西?”
心儿望了望杨墨,又望了望地上那散落的腊梅,轻声说道:“无妨。”
门外的杜若也不敢进来,想了想,便转身朝外走去了。
杨墨回过神来,也不去管地面的碎片,只望着心儿的眼睛,喃喃说道:“你盼着熙儿能逃出去,我只当你是心疼熙儿,实则你是不想她步你后尘、所嫁非人。”说到这里,他伸手捏起心儿的下巴,颤声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也想离了这杨府?”
心儿望着他的眼睛,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杨墨松了手,缓缓说道:“你不要再骗我,若是你真想离开这里,我明日便……”
“不,”心儿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我并没有骗二爷。”她望着他,缓缓说道:“从前的事情,我没有对二爷说起过,并不是有意瞒着二爷,而是前尘往事不过是过眼烟云,又何必提及。既然今日才知二爷对此事心存芥蒂,那我也便实言相告。”
说到这里,她转过身去,缓缓说道:“我待字闺中时,曾与岳家三爷有过几面之缘,也曾动了心思,想与他长相厮守,只是我与他终还是分浅缘薄。知道祖母应了杨家的亲事后,我也曾怅然所失。刚嫁入杨府后,我确实是心灰意冷,不管二爷如何待我,我仍难以真心相待,只盼着能与二爷相安无事,度过余生。”
她停了停,低下头,将眼角涌上的泪拭净,却不妨杨墨一把攥住她的手,将她拉至身前,说道:“如今,二奶奶不仍还是这样打算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