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赵嬷嬷是老夫人身边最信任的人,除了老夫人,赵嬷嬷与其他丫鬟婆子鲜少往来。”
“那她可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她可有子女家人?”心儿忙问道。
周姨娘摇摇头,说道:“赵嬷嬷并不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听说她曾是宫里的宫人,后来到了年纪放出来配人,也不知怎的,她竟流落到了杨府来,杨家便收留了她。她手脚勤快又不多事,还略通些医理,没几年,便成了老夫人身边的人了。她一辈子都没有成亲,也没听说她有什么亲人,只一心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但凡老夫人有什么事情,都嘱咐赵嬷嬷亲自去办的。”
心儿听她说完,心中仍有些不明白,既然赵嬷嬷一心为老夫人办事,为何却并未将自己的事情告诉老夫人,她究竟是什么打算?
周姨娘瞧到心儿紧锁着眉,便缓缓说道:“二奶奶,许多事情,多思也无益。我仍是从前那话,二奶奶只需照料好二爷,想个法子瞒过老夫人,日后为二爷生下子女,二奶奶在杨家也便安稳了些。”
心儿点点头,轻声说:“谢过姨娘提醒。”
周姨娘望着她,缓缓说道:“想必日后再难见到二奶奶,我定会日日在佛前为二奶奶诵经,愿佛祖保佑,保佑二奶奶能一生平顺。”
心儿红了眼眶,只轻轻点了点头。
不出几日,周姨娘果然求了杨老夫人与老爷杨铭将她送入城外的修慧庵。杨老夫人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而老爷杨铭却颇为意外,他几番劝阻却不能改变她的心意,终也一甩袖子忿忿而去。
杨老夫人冷冷瞧着她,半晌只说出几个字来:“你既出了杨家的门,日后便不再是杨家的人了。”
周姨娘点了点头,也不言语,只挽起了包袱,头也不回地转身去了。
夫人王氏得知她出了府,免不得在心儿面前叹惋了几句,心儿瞧着她,忽问道:“母亲,您心里怨不怨姨娘?毕竟父亲心中也是有她的。”
王氏笑笑,望着屋檐上融化的雪水一滴滴落在门前的石阶上,四溅开来,半晌才缓缓说道:“我也怨过她、也恨过她,可这又有何用?只徒增烦恼而已。女人本就是依附着男人的,而男人却并不依附着女人,所以女人怨念、嫉妒,不过是想让枕边的男人多留在自己身旁而已”
“这些年下来,我才明白,这根本是徒劳的,这靠男人给的恩赐过日子,心里终究还是空的,我与她其实并无分别。”说到这里,她竟落下两滴泪来。
心儿头一次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又瞧到她眼角的泪,一时有些失神。王氏拭了泪,笑笑,对心儿说道:“心儿,你现在年纪浅,或许还不明白,日后你便知道了。”
心儿轻轻点了点头,王氏冲她笑了笑,婆媳二人便各自望着窗外檐下的水滴出神。
会试过后,杨墨终松了口气,忙回到府中。他到了海棠苑,便瞧到心儿正在门口等着他,瞧到她,他涌上几分欢喜,缓缓上前几步轻轻拉了她的手。一旁的丫鬟瞧到了,忙回避了出去,只留了二人在房内。
杨墨瞧到四周并无旁人,索性伸手揽了她的腰,将她紧紧贴在自己胸前。心儿红了脸,一面伸手替他解着身上的斗篷,一面说道:“众人还在等着二爷,二爷先换了衣裳去罢。”
他拥着她柔声说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心儿也拥着他,轻轻抚着他的后背。银色的长袍仍洁净如新,穿在他略清瘦了些的身子上,摸上去倒显得空了些。二人都并未多言,只静静相拥着,听着彼此的心跳、闻着彼此的味道,心中忽都觉得踏实了起来。
半晌,心儿才柔声说道:“祖母日日念叨着二爷,二爷还是早些过去吧。”杨墨将高挺的鼻子埋在她发间,深深嗅了一口,点点头,说道:“也好。”心儿忙伺候他换了家常衣裳,二人便起身去见过家中众人。
杨老夫人早已命人备了家宴,只等着他回来,如今瞧到他二人来了,略问了几句便忙命人开了筵席。
众人都知道杨老夫人一向疼爱杨墨,如今杨墨会试归来,老夫人心中自然欢喜,便忙拣了那些吉祥话说给她听,她愈发高兴起来,只喜不自禁地瞧着杨墨。
酒过三巡后,众人皆有了些醉意,杨墨抬眼去瞧心儿,似乎是吃过酒的缘故,只见她双颊绯红、杏眼微垂,一颦一笑间更添了几分娇媚来。
心儿不经意间一抬眼,正对上杨墨的眼睛,她一怔,旋即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他瞧着她,只觉她两颊上的红晕更深了些,心中一动,脸上也染上几分笑意来。
心儿瞧着他眼中闪动的光彩,忙垂下头不再望着他,可终还是悄悄抬头瞥了他一眼。
他瞧到她又来瞧自己,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抿着嘴,冲她眨了眨眼睛,她忙低下头,嘴角的笑意却被他瞧了去。
杨老夫人抬眼瞧到杨墨的神情,再顺着他的目光瞧到了心儿,忙唤道:“墨儿,你来,祖母还有件喜事要告诉你。”
众人闻言,都瞧向了杨墨,他忙将目光从心儿身上收了回来,站起身走到杨老夫人身边,问道:“不知祖母所说的是何喜事?”
杨老夫人笑笑,对一旁的姨娘香兰招了招手,她便微微红了脸,款款走到他身边。
杨老夫人拉了她的手,朗声对杨墨说道:“香兰有了身孕,我们墨儿是要当爹爹的人了。”
众人闻言,都不由得吃了一惊。心儿忽觉得如有一盆冷水从头顶上浇下一般,浑身泛起寒意,她虽也知道香兰有身孕时迟早的事情,可不想她竟这么快便有了。她只觉得心里涌上几分酸楚来,只垂头望着手中的帕子。
杨墨听到杨老夫人的话,不由得望了眼香兰,瞧见她眼中既欢喜又有些羞怯。他微微皱了眉,望向心儿,却见她方才的笑意早已不在,只垂头望着手中的帕子出神。
他抬眼瞧到杨老夫人仍笑盈盈地望着他,他便缓缓说道:“不过是姨娘有了身孕,命丫鬟们好生照料着便是了。”说罢,他转脸对香兰说道:“香兰,你既然是海棠苑的人,有了身孕也该先告诉二奶奶与我知晓,却偏偏径自来叨扰祖母。”
众人听得他这番话,都面面相觑,一时厅内倒静了下来。
杨老夫人微微皱了眉头,说道:“墨儿,香兰如今虽是你的姨娘,从前却是祖母身边的人,一向与祖母亲近。何况她日日在我身边伺候着,倒是没人能比这孩子更有孝心了。今日洪大夫来为我诊脉,我瞧着她脸色不好,便也请他替她诊了诊,不想却是有了身孕。”
杨墨瞧到杨老夫人面色不虞,便笑笑,说道:“孙儿知道祖母一向疼爱香兰,日后好生照料着她便是了。”
心儿听到他的话,心中更像是针刺般疼了起来,她别过脸去,身旁的夫人王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她冲王氏笑笑,也抓紧了她的手。
杨老夫人望了杨墨一眼,说道:“有二奶奶在,哪还用你照料?”
心儿听到她提到自己,知自己若再不开口,她定要怪罪下来。便缓缓站起身来,强笑着对杨老夫人说道:“祖母说的是,既然香兰有了身孕,理当是孙媳来照应。孙媳定当好生照顾着,祖母只管放心便是了。”
杨墨抬眼望向心儿,他瞧着她略有些生硬的笑容,心中忽涌上几分疼惜来。而心儿也瞧到他正望着自己,便只扭过头去,避开他的眼睛。
杨老夫人听到她的话,笑了笑,说道:“香兰肚子里可是墨儿头一个孩儿,二奶奶可要悉心照料着,你虽没怀过孩子,却也是个心细的,若是遇到了什么事,只管来问祖母或者是向大奶奶讨教,无论如何,都得照料好墨儿的骨肉。”
她说这话时笑意盈盈,可心儿听在耳中,却觉得分外刺耳。她望着杨老夫人,笑了笑,说道:“祖母尽管放心,香兰的妹妹杜若也在海棠苑内,想来有杜若在一旁帮衬着,定能照料好香兰,照料好二爷的、二爷的骨肉。”说到最后几个字,她口中泛起丝丝酸涩来,她忙闭了口,不再言语。
杨老夫人连连摇头,说道:“那杜若也是墨儿的姨娘,自然要先照料好墨儿,香兰的身孕,还需二奶奶亲自照料。”
心儿无法,只得点头应了。
一旁的严氏挺着肚子站起身来,眯着眼对心儿说道:“二奶奶还真是好福气,二爷刚从会试场上下来,这姨娘也有了身孕,虽不是二奶奶嫡出,终究还是要叫二奶奶一声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