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前,颜诗芸向其他侍女打听了一圈,得知那两花枝招展的女人原是乐府里的歌女,被陛下赏给了老爷,又被夫人推给了少爷。颜诗芸听得目瞪口呆,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另有人来传话,管家要他们都过去,有要事宣布。她来到院子里,管家告诉他们,明日正午夫人要宴请那两歌女,要他们做足准备。她这花匠领到的任务是准备宴席上的花卉装扮。隆冬鲜有值季的鲜花,管家让她去库房拿些种子用灵力摧开。颜诗芸自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欣然领命去仓库里挑拣了一小袋花种。
第二日清晨,她起了个大早把风茗叫起来,领她到自己房间里,把需要灵力的活儿交给她这会修行的来干。
“你要多大的花,”风茗好奇地拈着粒种子问,“开得最盛得那种吗?”
“这是特意培育过的赤芙蓉,开得越盛越好。”
风茗把种子放在掌心,灵力注入其中,很快嫩绿的幼苗从种壳中钻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不多时就长成了一株枝干细瘦,花朵却硕大非常的华丽植物。
“这花好奇怪,”风茗看着颜诗芸把花枝剪下来,小心地放在一边,拿来另一粒种子继续干活,“它种在土里能站起来吗?府里好像没有种过这种花。”
“要绑些木棍竹板什么的才行。这花开得好看,种子的价格不便宜,但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可从来不把它种在院子里,不然显得主家腰杆子软,底气不足,要靠外力才站得住脚。”
风茗一听,便明白了她选这花是什么意思。颜诗芸已把那两歌女的来历告诉了她,她不喜欢她们,一想到她们气急败坏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
颜诗芸拿来的种子只有小小一袋,长成之后的花株就十分繁盛,颜诗芸把多余的枝叶都剪去,只留下合适的花枝,她房里的小方桌都盛不下,叶子枝条更是乱糟糟地堆满一地。未催发的种子还有七八粒,颜诗芸看风茗似乎面露疲态,关切道:“累了?那你把这些送到宴客厅去,正好休息一下吧。”
“没有,”风茗摇摇头,她只是在发呆,“我不想去。”
“你现在不去,待会也要去的,”颜诗芸说,“你要是离得太远,这些花岂不是会渐渐枯萎?”
“怎么会,”风茗顿时得意起来,“几个时辰而已,这些花不但不会枯,还能咬人呢!”
颜诗芸奇怪地看向她。风茗见她不信,心念一动,让她手里正拿着的一枝水仙颤动起来,颜诗芸低头看去,那花猛然一抖,从她手中挣脱出来,掉在满满一桌花枝上,没了动静。她再把它捡起来,发现它方才压着的几枝花的枝干上多了一道明显的切痕,正是水仙掉下去时花瓣碰到的位置,她顿时大惊失色。
“待会你可不能用这本事乱来!”
“我怎么会?”
风茗说得有点郁闷,她怎么会这么不明事理,她看颜诗芸似乎被她吓着了,有点后悔朝她显摆。
“……你别害怕,我又不会对你动手。”
颜诗芸看她小心翼翼地安慰自己,不禁失笑,“我才不怕。你这只小狐狸,小小年纪会的本事还不少。”
风茗嘻嘻笑,抱起满桌花枝,“我替你送去就是啦,但我可不会摆弄它们,还得你来才行。”
“哎哎,”颜诗芸拦下她,“还是你来吧,待会我们一起带去。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想去凑那个热闹。”
半个时辰后,她们一起把整理好的枝条抱到已准备了大半的宴客厅,惊讶地发现颜意岚和颜怀信居然都亲自在场,神情都不轻松,颜怀信的脸色更是难看得堪称恐怖。她们对视一眼,颜诗芸示意她不必在意,径直领着她去放置手中的花朵。
花盆和小竹条已准备齐全,颜诗芸边插花,边小声为她讲解怎样布置会更好看,不同的花种组合又各有何寓意。风茗帮她打下手,虽然对她说的话题很感兴趣,却难以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聆听上。一直到她们完成所有的布置,她都时常能感觉到有打探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让她难以抑制地紧张。颜诗芸自然看得出她的不自在,但此时除了偶尔摸摸她的头,或者拍拍她的脊背稍作安抚,她也无可奈何。
“我去和管家说一声,我们就可以离开了,”颜诗芸把她揽在怀里轻拍拍她,“你在这等我。”
风茗点点头,并不转身目送她离开,只状似无所事事地打量前方。颜襄与颜意岚母子站在一起,那是让她难以忍受的打探目光的来源,她不想回头去看他们。
“总管大人,”颜意岚小跑到颜襄面前,低声向他汇报,“花朵已布置好了。”
颜襄把布置的进度都看在眼里,颜诗芸做事一如既往地机灵周全。他向她赞许地点头,吩咐道:“布置得不错。你先下去休息,等宴席开始,你换身衣服,与夫人的侍女一同在场伺候。”
颜诗芸以为他只是考虑花朵,向他解释:“这花能艳丽许久,无需我在场维持的。”
“中午你有急事?”
颜襄似乎没听懂她的意思,反问了一句。颜诗芸听得心里一咯噔,感觉怪怪的,只能硬着头皮发问:
“总管大人,可是人手不足吗?我记得以往府内会客……”
颜襄摇了摇头,眼神明晃晃地告诉她不要再说下去,也不要再推脱。颜诗芸到底聪明,纵使心中十分不愿,也明白自己只能服从。
“好。我回去换身衣服。”
“打扮得好看些,别失了颜府的面子。”
颜襄又恢复成了笑呵呵的慈祥模样。颜诗芸只能强颜欢笑,对他行了礼节,跑回去牵起风茗匆匆离开。
“您真的要留她们?”一直沉默注视着她们的颜怀信转头看向颜意岚,隐隐透露着病气的面庞上尽是冰冷的厌倦和杀气,“这是个机会。”
“一个让我们被满门抄斩的机会罢了。”
颜意岚拍拍她已经不堪重负的儿子的肩,眼中一掠而过的杀意并不比他轻上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