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雨鸣愣愣地看着这两身形和衣着几乎一模一样的流影,后出现的对他抱起双臂,神情中露出点不耐,他才后知后觉地松开手,躲到一边站着。
他们有两个人。
知道自己被告诉了一桩秘密的叶雨鸣彻底呆住。他终于明白,自己已经在陛下的局中越陷越深了,被调到天牢做狱医应该也是这局的一部分。
“陛下要我在天牢做什么?”
他问对面的流影,怒气渐消,表情渐渐严肃。
“做你该做的事。”
拿了他银子的流影淡然说完,他们就一同消失了。叶雨鸣只能干看着他们神出鬼没,气得他踹了墙边的阴影一脚泄愤。没过一会,有狱卒来敲门,带他去见狱医令。
刑部大牢的狱医令与刑部郎中平级,官居正五品,叶雨鸣从区区见习太医转任他的副手,境遇一落千丈,官阶和俸禄倒是升了许多。事已至此,他只能把这当作陛下给他的回报。
上一次以一夜劳碌换五十两赏银,这一次以险恶住地换连升三级,下一次他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他还有没有本事拿到报偿?
叶雨鸣沮丧又迷茫地随狱卒走进一间监室。监室里有两名狱卒正在对犯人行刑,剩下那个官服与众不同的应该就是他的新上司。犯人已被鞭打得奄奄一息,满身没有一块好肉,面部更是血肉模糊,一声呻吟也发不出,狱卒如同在抽打一具尸体。叶雨鸣有些不忍直视,转开了些目光。
“白大人,”带他来此的狱卒向狱医令禀报,“新来的狱医带到了。”
叶雨鸣看向那位白大人。他抬起手,狱卒随即停下行刑的动作。一时没有人说话,叶雨鸣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拜见,那被绑在刑架上的犯人忽然深深吸气,犹如死尸突然复生一般,睁开遍布血丝的双眼死死瞪向狱医令。
“你还是不愿说。”
白大人丝毫无惧于他的仇视,语气平静得甚至只像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犯人瞪着他,目眦欲裂,含着满嘴血沫近乎疯癫地狂笑。
“白家就只有这点本事!”
“对付你,这点本事就够了,”白大人漠然道,“继续。”
狱卒抡起鞭子,继续这场漫长的酷刑。叶雨鸣听得心中一惊,难道白大人的“白”是那个白家?他正讶异着,白大人朝他转过身来,和这天气一样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看得叶雨鸣遍体生寒。他什么也没说,径直与他擦身而过离开了,叶雨鸣连忙跟上。他走路的动作看起来没多匆忙,速度却很快,显然有修行在身。
“白大人——”
白大人并不理他半路上有些喘气的问候。
叶雨鸣郁闷地跟着他一路小跑,七拐八拐了许多道弯子,终于回到了狱吏们居住的地方。他们走进狱医令的居所,叶雨鸣发现,他的住处就在自己的房间隔壁。白大人在桌前坐下,没有他的许可,叶雨鸣不敢妄动。
“叶家的人?”
叶雨鸣迎着他冰冷的审视目光,惴惴不安地回了声“是”。叶家自叶望春之前三辈起就与白家结了梁子,百余年来两家虽不至于彻底撕破脸皮,明争暗斗可是从未间断,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白家医过的病人,叶家就不会再接诊,反之也是一样。现在陛下把他安排到一个白家人手下,他怕是很难好过了。
他心中的紧张外露,白大人看了他的表情,毫不遮掩地轻蔑嗤笑了一声,果然这只是让他更加畏惧和窘迫。虽然他还不知道陛下给他安排这样一位副手是有何用意,但毕竟这是他的任务,他不会怠慢。
“你不用这么怕我,”他对心智稚嫩得有些夸张的下属说道,“我对你我家族的恩怨没有兴趣。”
他这话的语气虽然非常冷漠,好歹算是个让他放心的许诺。叶雨鸣满心发苦,只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点。
“坐。”
他连忙坐下。他感觉自己呆愣极了,幸好这白大人似乎是不拘小节的性格。
“陛下让你做我的副手,是要你学我的本事,我会教给你。但是,我并非那般慷慨之辈,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认我做师父,要么拿叶家的家传本领来换。”
叶雨鸣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提到陛下,说明他与自己一样是陛下的棋子,确实不会出于家族缘由对自己不利。而他说的第一个条件,他是万万不可能答应的,更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绝他的提议。
“我和你换,”叶雨鸣只考虑了一瞬就做了决定,“但是……”
“再这么犹豫,我就让你自己来领教。”
“但是我辈分小,许多本事还轮不到我学。”
叶雨鸣立刻把话说完,心底不禁生出些愤懑。白家医路吊诡,最好以毒攻毒、以术驱术,族中还有不少高人精通风水、虫蛊、甚至养尸之道,江湖名声比叶家狠厉多了,眼前人就算不是他的顶头上司,也是他根本招惹不起的人物。
“最快明年开春,你有机会回叶家看看。”
叶雨鸣明白他的意思,隐隐感到自己要。
“我要在这里待多久?”
他问。
“待到我们另有用处的时候。”
好吧。叶雨鸣只能做好要在天牢待上好几年的觉悟。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他问道,心想总不能好几年都只喊他白大人吧。
“白飞隐。”
他说得平淡。叶雨鸣暗自忖度,他没听说过白家有飞字辈的强盛旁支,看来他是从未在江湖上崭露锋芒的高人。
“你呢?”
白飞隐问,让叶雨鸣有些诧异,他还以为他早已知晓关于自己的一切信息了。
“叶雨鸣。”
他答道。
“今年多少岁数?”
“刚满十八。”
白飞隐的面上划过一抹极淡的笑容,配上他始终冰冷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诡异,但这终究是他们见面以来他释出的第一个友好信号。叶雨鸣松了口气,同时为自己又一次因为年纪被看看轻了感到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