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霏和风茗皆为他的话震惊。乐时看看无秋,忽然低笑一下,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它的杀性不比当年了。”
“你见过它?”玄霏惊疑地问。
乐时点头,回忆道:“十六年前的秋天,在狐王宫,长晴先生用这把剑做阵眼,一力独挡北域万军。若不是有人破了他的阵法,用这剑伤了他,女王应当不至于被逼到与入侵者同归于尽。”
他看见风茗眼中的呆愕,玄霏眼中一闪而过焦灼,知道他们必然与此有所牵连。
“说说吧,这剑怎么到你手上?”
“当年你在场?”
玄霏皱着眉的表情看起来很像他正心生不悦,但他只是在被恐慌困扰。魔教的少主是不被允许害怕的,从纪无情得知他天性畏寒的第二天起,他所有的修行都被安排在最寒冷的雪山之顶,直到他能够以修为抵御寒风冰雪。他几乎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心脏一阵阵收紧的不安感受,他养成的习惯让他把这当作愤怒试图宣泄,但其实他心里空空的,根本燃烧不起怒火。
“我曾经是银火的头领。那场战争之后,所有受狐族雇佣的影卫都被召回了,我辞官回来与家人团聚,”乐时说着,感慨地轻叹了口气,“弹指之间,居然就已过去十六年了。”
“你是长晴先生的朋友么?”
“算是吧,当时宫中遍地都是他的朋友,”乐时想起些过去的愉快,怀念地笑了笑,“既然他的剑在你这里,你认识他?”
“……算是。”
“他现在境遇如何?”
“还不错。”
乐时点点头,又问:“他找到他在人间失散的朋友没有?”
玄霏愣着,犹豫半晌,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好,”乐时笑道,“有一次我和他,和钟离轩筠喝酒……唉,不说了,免得折损他在你们这些小辈心中的形象。”
“……”玄霏已经完全不敢看风茗的表情了,他听到个陌生的名字,便问:“钟离轩筠,是谁?”
“你不知道他?”乐时看他的目光微妙了起来。
“我不知道。”玄霏实话实说。
“你知道吗?”
乐时问风茗。她也摇摇头,目光黯淡无比。
“看来你年纪很小,只听说过百里晏清吧,”他为风茗找了个借口,“他是百里晏清的父亲,女王的唯一一个…男妃。狐族没在内忧外患中分崩离析,钟离当居首功。”
玄霏无力地在心中叹气,风茗到现在还没见过她的父亲。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乐时继续问玄霏,“这剑如何到你手里?”
“是他给我的。”
虽然此时情境让玄霏无比难熬,可他想争取乐时的帮助,就只能对他实话实说。
“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那朋友的弟子。”
乐时怀疑地看着他,“你是人?”
“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
“这有关系么。”
“当然,”乐时笑了一笑,说,“你要是什么猛兽,我立刻就会杀了你。”
“……”
玄霏又感到似曾相识的烦躁。他已准备和盘托出,却听风茗闷闷地说了声:“别问了。”
“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乐时对她比对玄霏总要和蔼一些。
风茗回避了他的问题,只是说:“你打不过他。”
乐时几乎感到惊奇,笑着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会帮他,你打不过我们两个,”她看着乐时,目光仍然悲伤,“别说这些了。”
“好吧,”乐时看她目光实在黯淡,虽然说了狠话,却根本没动杀心,心下也是怜悯,“那就说点别的。”
“我想你帮忙。”
“帮什么?”
“我要去——”
乐时抬手,示意他们噤声。数息之后,他的两个弟弟从树影中钻出来。
“大哥,你看,”乐和与乐丰转过身,让乐时查看他们背着的竹筐,“王大夫要的草药都找够了。我们还找到几棵茸菇和竹笋,快点回去让阿娘做菜吃,迟了就不新鲜了。”
“那你们就先去吧,我给他们带路。”
乐时拍拍弟弟们的肩,他们倏然又不见了。
“走吧,”他转向两个还处在坏心情中的年轻人,招呼他们跟上,“算你们运气好,这茸菇要是拿到镇上去卖,能换二尺绢呢。”
三里地对他们来说称不上远。他们来到乐家的小宅院,乐时把他们介绍给自己的父母,乐和与乐丰刚刚从王大夫的医馆中回来。
还不去。
乐时朝玄霏使个眼色,那头风茗正被乐家女主人亲切地问候。他连忙过去接过话头,让风茗能清净一会,直到她开始收拾食材,准备饭菜。
“来,”乐时招呼他们到他的房间去,“趁离午饭还有一会,有事赶快说,待会喝了酒可就不好谈事了。”
三人在桌边坐定,玄霏把他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对乐时简单说了一遍。乐时听得啧啧称奇,直言他们怎么没被淹死。
“我们想从这里回到北域去,”玄霏忽略他让人尴尬的玩笑,“希望你能为我们行个方便。”
“我早就只是个闲人了,这忙可帮不上。”
“真的不行?”
“真的,”乐时果断拒绝完了,又给了他们新的提点,“不过从这里向西北,有一座叫临康的城,你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那城里有什么?”
“有座青楼,名叫万仪,据说楼主也是只狐狸。”
“那又如何?”玄霏问,不敢现在就寄予希望。
“倒也不如何,”乐时悠哉地说着,“就是万仪楼声名鹊起之后,朝廷带着楼主的画像来问我有没有见过她。”
“为什么?”
“因为十六年前,能看见女王遗孤的流影只有我一个。不过那楼主和她一样蒙着面,我根本认不出来,而且我当初也没看见刚生下来的狐狸崽子,不然我每月的退休月钱还能再多点。”
乐时看着他们的愕然,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实则在心底坏笑。
“话说回来,我家只有一间空房,你们能住吧?”
风茗陷在震惊和迷茫中,乐时敲了敲桌子,她才回过身,下意识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