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数日过去,灵界中残余的冬意尽数消融。风茗与玄霏来到流影与北域作为国土交界的森林,越向目的靠近,越能感到一股不详的气息。他们各自的心情都有些沉重,皱着眉,无意做多余的交流,直奔位于最外围的南田岗。
凭着那流影王爷给他们的令牌,他们一路畅通无阻,路遇的官兵看到那小牌子,无不对他们表示惊疑,随后就匆匆把他们放行。那王爷本来拒绝提供援军,后来不知怎么还加派了人手,现在足足有七个人在阴影中与他们一同奔走。
幽暗狭窄的小径倏然开阔,他们来到通往南田岗的大路。风茗一马当先地冲进去,却发现这残破颓邳的村庄中风平浪静,并不如王爷所说满是嗜血的怪物。不过此处的布局使他们感到似曾相识,玄霏想起,孽镜在最后一次重建之前的建筑布局与这很是相似。
祭司把那位高僧关押在孽镜正中心,绝对不仅仅是想折磨他。任何法阵都需要阵眼,也许他的佛性被祭司利用,当做重要的凶器,他一死,又适逢傀儡术突破,就迅速将那处推倒重建。如果这四座方位几乎对称的村庄是一座巨大法阵的一部分,那它们的阵眼在哪里?
两个影卫留在村口看守他们的马匹,以防突生变故他们无法快速逃脱——他们是这么说的,但玄霏和风茗听了只感到不屑,显然他们真正的意思是,他们在逃命的时候不会带上他们两个。而且他们都有隐隐的预感,这两个落单的影子恐怕会是死得最早的。
现在是白天,无论人傀还是尸傀都不喜在这明朗的日光下活动,而且空气中只有朽木风化的陈腐味道,没有异样的腥臭,说明那些怪物要么不在这里,要么埋在地底深处。七人分成三组,互为援引地展开搜索。腐坏的建筑中有鲜血和被破坏的痕迹,即使过去这么多年,也足以使人想象当年那场屠杀是多么惨烈。玄霏和风茗尽管各自有所依仗,此时也不敢随意触碰这里的东西。涯光上一刻不停传来的提醒让风茗放不下警惕,她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危险的源头在哪里。在推开一所破败的木门时,忽然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那些东西就躲在看似寻常,又无处不在的阴影中。
那并不是她自己想到的,涯光也不会突然对除了它真正主人之外的使用者之外给出这么清晰的信号。在更紧迫的事情面前,风茗就算再不想,也只能暂时抛开对蛊虫的厌恶。她在心里问那只从她的身体中诞生的虫,为什么这几个流影都没有发现,它却知道。
她的脑中凭空闪过蛊虫的回答:那些东西的气息是它能够察觉到的熟悉,也许就是它们身上术法和毒药的痕迹更强于影子给他们的遮蔽。风茗停下本来准备要走进屋子中的脚步,引起其余所有人的注意。
“在影子里。”
她话音刚落,平地荡起腥风,可怖的尖利嚎叫和爪牙从四面八方扑来。
从阴影中窜出的都是人形的怪物,玄霏与风茗对它们见怪不怪,这几个流影精锐也迅速适应了它们徒有其表的恶心外形。战斗出乎意料地顺利,很快那些怪物死的死退的退,只是有两个影卫受了伤。
风茗看看他们隐忍着痛苦,还能说得上轻松的表情,转头和玄霏对视一眼,从他眼中看到同情。流影发现了他们的神色,为首的队长立刻警觉起来,正要向他们问应该怎么做,就见那两个人痛苦无比地挣扎嘶嚎起来。
“杀了他们,”风茗漠然地说,“这没得治。”
“你们——”
队长向前一步,似要做些什么,风茗抬手拦在玄霏身前,看向他们的目光已冷冽得与对待怪物无异。
就这短暂的时间,那两名倒霉的伤者已咽了气,尸骨迅速萎缩变形,腐坏得如同这些经受几十年风吹雨打的木头。
“离他们远点,别沾到那些灰尘。”
说完,她转身继续朝村落深处行去,她不想看尸体如烟消散的瞬间。
这一遭变故之后,气氛彻底沉闷死寂了下去。风茗也不在乎他们的情绪,自顾自地在前方疾行。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尽可能地杀掉这些怪物就是他们能做的最多的事了,可它们受到了惊吓不再露面,他们自然不可能主动去把它们从影子里揪出来。
“这整片地方都是个阵法,去四个村子的正中心看看。”
玄霏回头对落在后面的影卫说,却诡异得发现他们看向他的目光无比惊恐,并停住脚步不动。他以为是前方有什么危险,连忙回身去看,可前方一片空荡,风茗也行动如常。
“出来,”他低声说道,蛊虫在风茗不注意的瞬间飞出来,停在他肩上,“看看他们怎么了?”
“他们中了术,”蛊虫在他耳边说,“可能现在把你们也当成什么怪物了。”
“要不要杀了他们。”
玄霏问风茗,却没有等到答案。固然这是个两难的抉择,但他想,风茗纠结的并不是杀或不杀的后果。说话间,这几人所中的幻术越来越严重,甚至浑身颤抖,惊恐至极地掏出了武器,胡乱地挥舞,不时攻击到同伴,无论伤人的还是受伤的都没有半点反应。难怪流影这几十年都无法解决这陈年旧疾,只能把这里当做禁区与世隔绝。他们没有受到影响,也许这处的种种法阵只针对流影一族。
忽然,玄霏听见身后风茗发出一声急促的,浸透了惊恐的喘息。他当即反应过来,他竟然把蛊虫从风茗体内叫走!他悔恨地连忙让它回去,可他们一转身就迎上一道温润似玉的剑光。
风茗握着涯光,双眼紧紧地盯着他,目光中盛满不可置信。玄霏不知她看到了什么,从她周身没有泛起杀气来看,好像不是什么很危险的事。
“风茗?”
玄霏谨慎地问她,却惊愕地看见,她双眼深处渐渐涌起湿润的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