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离窗户远一点，不要让那些……发现了！”强忍着哆嗦、却又厉声的低斥从一边传来。


    她机械地回望向那个说话的人。


    那是个中年男人，身上的衣服在混乱之中早已变得褶皱，可是不难发现那上面熟悉的昂贵的品牌，然而无论他的身份较之普通人有多尊贵，他现在仍瑟缩在一团。


    和那些躲在阴影角落里的每一个人一样。


    神情呆滞、萎靡，然后却又掩饰不住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的——


    绝望、悲戚，还有疯狂。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怎么就会到了这一幕？


    她眼神麻木地回顾看着店内凌乱的桌椅、撕扯的海报、下意识地将目光极快地掠过那些鲜血和残肢的地方，最后望向了柜台上方还一明一暗闪着光的挂着食物图片的招牌。


    ……


    事情回到八个小时以前。


    夏日的傍晚散去了白日的闷热，热闹而又清凉，正值毕业季，路上随处可见年轻的男孩、女孩结伴出行，人气超旺的街市都是他们选择逗留的地方。


    李琼也不例外。


    和女伴约好一同去看电影，本想着去吃最近新开的一家火锅店，没想到肯德基这一周推出了十年前的怀旧精品，这些勾起了她们儿时的记忆，互相对视一笑，便手拉着手进去了。


    放假期间，这里充满着满满的人气，儿童的欢笑吵闹随处可闻，大多数都是一家人带着孩子出席、或者像她们这样年纪的男生女生，只为品尝曾经在记忆中的食物。


    光是柜台前排队的人都早已是好几列长队。


    她第一次注意到那个面色有些慌张的男人，是在她让女伴占好位置，而她去排队时留意的。


    他穿着素朴的衣服，头发油腻，像是许久都未打理。他莽撞地往队伍前列挤去——像极了一心想要近距离看柜台招牌上的菜单而忽视了周围的人群——这种疑似插队的行为让人群中发出低低的抱怨和不满声。


    还好——他很快地察觉到，面上带着一丝窘迫，有些局促地退后，低着头排在了李琼身后。


    疯跑嬉笑过去的孩子，被撞倒又扶起来的广告牌，人群中相互的交谈，还有进展缓慢的队列……她无奈地耸耸肩，想要回头看一下女伴是否找好了位置，回头却无意看见男人眼神正掩饰不住惊恐地盯着自己颤抖着的双手。


    大概是她突然转身，像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男人猛地看向她，皱着眉凶狠而又惊惶。


    其实那时她就该有所察觉的——


    可是完全被这嘈杂拥挤的环境弄得有些头疼、正暗暗后悔来到这里的李琼并没有发现，只是发现对方防备不善的目光后，敷衍地笑了笑，又再次回过身。


    当她第二次注意到这个男人时，那时她早已和女伴笑成一团了。


    天色渐暗，带着孩子来的家庭早已回去，剩下的便只剩下像她们一样还沉浸在聊天中的人，因此这时还在这个已经显得宽松的店里打转的人也就异常的显眼。


    她正侧坐在桌子旁，餐盘早被她们搁置在了一旁，用手撑着下巴带着笑正听着女伴最新的八卦，视线却不受控制地移到距离她们有好几米远的那个男人。


    她之前没有留意他是否买了食物，只是时间过去这么久——他看上去既不像从洗手间出来寻找自己的座位，也不像要离开的样子。


    他似乎在打着圈儿？


    她看着男人目光发直，嘴唇微微发着颤，似乎喃喃自语地从她身边掠过。


    莫名的，一种脊背发凉，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心中油然升起。


    只是那个时候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像她们一样闲聊的人群，寻常的氛围让突然敏锐警惕的感觉再次平息下来。


    等到最后——


    当那个男人嘴里发出属于野兽般的嘶吼，双眼翻白，朝一个人猛扑上去啃食时，在短短令人窒息的一秒后，响彻在店内的尖叫声彻底告诉她。


    这世界，已经变了。


    ……


    末日已过去了三天。


    三天很短，对于御宅族而言大概就是追了一部剧的时间，又或者对于学生和上班人群而言，是一段忙碌充实却很有可能并无多少意识的时间，再或者对于渣作者而言，大概很有可能就是一段列大纲然后卡新故事的时间。


    总之，很显然。


    短短的三天时间，放在平常，甚至并不足以改变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轨迹。


    而在现在，三天却改变了整个世界。


    ……


    天上下起了蒙蒙的细雨，阴沉的天空就像是人们心底的绝望一般浓重得喘不过气。


    她像是一具幽灵般，没有意识的晃荡在市中心。


    像她这样的还有很多——四处徘徊着，嗓子里发出因为渴望的嘶吼声，蹒跚摇晃地寻找着猎物。


    她从那些身影中间穿过。


    她实际上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身影，只是她听觉很好——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小雨滴落在水洼里的声音。


    也正是如此她能听见远在两个街区以外有同类在进食。


    肉体的撕咬，鲜血的吮吸，她感觉从口腔中无法抑制地分泌出了津液，她咽了下去，忍不住缓慢地抬起头、张开嘴想要将那遥远的食物的气息吞下。


    然后。


    雨水落在了她的嘴里。


    她愤怒地发出了阵阵的嘶吼声。


    她饿了。


    朦朦胧胧地、她升起了这个念头。


    雨水隔绝了食物的气息，她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原地打着转儿——


    突然！


    一股新鲜的、仿佛是最美味的食物气息从不远处散发出，与此同时还有轻微的响动——


    所有的同类都动了。


    像是一场食物的盛宴！


    它们疯狂地簇拥了上去，围堵了上去，人类的尖叫痛呼以及死命挣扎不过是举无轻重的小事，它们用尖利的牙齿撕咬着，用鲜血和人肉来填满了永远饥饿的欲望。


    她晃了晃。


    看着模糊的人群，她抬起脚就想往那里走去。


    胃部的灼烧和嗓子的干涩让她忍不住下一秒就与那些同类一起跪爬着，啃食着那些食物。


    只是，就在快要走到时，她突然停住了。


    不要……不要去……


    她听见她心里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