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的不对。
或许是安德鲁的猝死让他们难掩震惊。
又或许是敦巴伦城中突然燃起的大火和普通百姓们的哀嚎让他们仿佛感觉到死神正拿着镰刀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
更或许是老霍克听到这一切后虽然答应立即去城中却仍神情淡淡的模样。
他们看着市长的人百般无奈又抱歉地请老霍克前去城市中主持大局，他们看着老霍克矫捷地翻身上马往城中赶去，他们看着几人的背影一点点地在视野里消失。
一天中的有趣欢笑回忆慢慢褪去，浮现上来的反而却是种种古怪的违和。
那样的疑惑转瞬即逝又捕捉不到，站在古堡中的四人不自觉地屏住了呼息。
“你们不觉得……”
浅棕色长发的少女微微迟疑，“老伯爵一点都不像大病初愈需要静养的模样吗？”
“反而更像是——”
“获得了新生。”
安东尼冷静地接道。
一瞬间，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更加强烈，冷风吹过，三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倒是安东尼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们不觉得今日的霍克伯爵似乎和我们来时所收集资料里的有一些不一样吗？”
“虽然他带我们去参观了敦巴伦，也带我们去了常去的那家酒馆，还有顺带去看望了平时他指点的那些年轻人，似乎和平常间的作息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这一切都未免有些太刻意了。”
“反倒是另外的一些东西，值得深思。”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从未离身的权杖，绿色的眼眸注视着远处渐渐得到控制的火势。
“是什么？！”菲利克斯连忙问道，海蒂和安宁宁也将目光望向他。
“比如……一份吃了几十年的海鲜什锦炒饭，即使再好吃，也还会吃出惊喜与满意的情绪吗？而且这份满意在品尝其他食物的时候也依然存在。”
“再比如……安德鲁是他最看重的后辈，敦巴伦是他付出了将近一生的心血，可现在一个死了，一个被烈火焚烧，而他的表情竟然看不出一丝的痛心。”
“可是老伯爵此刻还是立即前往去帮忙主持大局进行调查了呀。”海蒂小小地反驳着，“可能是因为事情太过突然，他不得不以冷静去面对。”
“那还不够。”安东尼缓缓摇头，“或者说——是太够了。”
“一个昏迷了将近两周的老人，即使再怎样治愈，可也不会有这样的精神气。”
“带我们参观游览，和我们比试指导，如今又马不停歇、拒绝了我们的帮忙往混乱中心赶去。”
“即使他的心智强大，能够忍住这样的悲痛，但和我们比试时，参观时，眼中那抹极快被遮掩掉的新奇却是骗不了人的——那时他最真实的感受。”
“可奇怪的是——身为一个见过大风大浪、荣誉了半生的老伯爵，他连巨大的悲痛都能够忍下，不流露出半分，又怎么会因为本就不稀奇的事物而感到新奇呢？”
“除非——他本来就不对此感到悲伤，而他本来就对此感到新奇。”
“这个人。”
“他不是老伯爵。”
安东尼最后下着定论。
……
等着他们骑马赶到城市里的时候，漫天的火势已经渐渐减小，可是整个城内却响起了更多的哀嚎。
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所挤压一般，人们面目狰狞而又痛苦，气息随着体内的魔法一点点地流逝出去，消散于空气中。
“快！快逃！”
看见他们来了，市长双目血红，嘶声喊道。
“他要杀了敦巴伦所有人——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的！”
众人心中大骇。
紧接着他们便看见那个站在塔楼高处，像是漂浮又像是伫立的黑色身影。
没有微驼的背，也没有年迈的身躯。
黑色的影子修长而又干瘦，在魔力的波动下，如扭曲般一样像是水纹般的晃动，偏偏他身上爆发的力量让在场所有人都被震撼得无法行动。
“你不是霍克伯爵！你把他怎么了！”
菲利克斯在下面怒吼着。
那个身影微微停下，黑夜中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众人仍能感受到那股阴冷的目光望了过来。
“霍克伯爵？”
那人说着话，声音轻柔，似乎有着少年的语气，又似乎像是个风烛残年、行动迟缓老人，干哑而古怪。
“谁说我不是霍克伯爵了？”他发出低低的笑声，却意外地让人冷汗涔涔。
像是想到了什么，市长突然浑身僵硬不动，目露震惊和恐惧看着那抹黑影，而菲利克斯却没有察觉到这一切，还在怒吼着。
“如果是霍克伯爵，又怎么会杀了这敦巴伦里所有的人！又怎么会将大半生的心血毁去！”
“怎么不会？你这个少年总是爱问这些多余的问题——”似乎是已经无人可以阻止他了，也或许在他的眼中他们新加入的四人并不能构成威胁，那个黑影反而是用着追思的语气，轻笑着，“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不会活得这样单纯。想要挑战的人便不会在意对方的年龄而去挑战，构成威胁的朋友……”他的目光似乎从安东尼的身上淡淡扫过，“那么便不会心慈手软地留下。”
“至于想要杀的人……”
“我更不会多问一句对方为什么。”
“菲利克斯！小心！”安宁宁面色一变，立即拔剑，将金发少年推到一边，抵御从塔顶上袭来的带着不良气息的魔法。
只可惜，即使剑术掌握得再过要好，单纯的武艺并不能完全阻拦魔力。
“菲奥娜女神在上，我请求以感应万物的名义，赐予能够改变这一切的生灵吧！”
海蒂连忙帮忙。
“嘿呀~！”
不知道从哪个已成废墟的房间里飞出一条厨师用的红格子围腰，此刻像是有个无形的人在里面一样，横踢地冲过来，一边喊着，抵御着那股魔力冲击，一边轻轻地将安宁宁推到了一边。
“嘛。这位美丽的小姐，这里就由我来守候吧！”
魔法围腰极具绅士风格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