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笔先生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这本就不是秘密。
在熟识亲近的人之中,无人不知晓。
据他所知,当小姑娘第一次拿着算命幡来到这条街上时,王大娘还以为是打着谎骗的由头从哪里逃难过来的孩子,甚至颇为怜惜得请了她一顿热气腾腾的馄饨。
谁知,小姑娘吃完,嘴一抹,便拿出笔,写下今日摊位的运程。
后来……后来王大娘便成了如今妙笔先生最大力支持的拥趸者之一。
至少在这周边的街坊上,可是无人敢因为妙笔先生的年纪而怠慢,所有人都眼巴巴地候着,就想等着先生什么时候有空帮他们写上一卦。
也不是没有人打着心思,淘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好玩意儿,也有着女孩喜欢的脂粉首饰,奈何妙笔先生理都不理会,这些连看都不看一眼。
就像妙笔先生的妙笔一般,先生虽然算卦要收钱,可是她并不缺钱。
——青吟巷的人可是时不时看着她出远门,回来还不忘带着鼓鼓囊囊的包裹特产,还分给了不少给周围邻居呢。
“说起来……”晏南风往屋子里环视,沉吟,“我突然发现你最近好像不是那么有钱了?”
少女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银两这种东西,我若是想让它来,它自会来,只不过就是麻烦。”
“想想麻烦,我还是情愿不要它来。”
好歹也认识一两年,晏南风还是稍稍知道一些事,听闻忍不住扬起了眉,“是因为你家里有钱?而你家里的人如今又找不到你?”
“晏南风,有时知道太多总不会是什么好事。”她面无表情地冷冷放话。
男子不在意地笑笑,丝毫不在意对面少女浑身不爽威胁的气息,“便是武林世家的小姐少爷大概也没有谁像你这样十三四岁的年纪就跑了出来,还换名改姓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声这般叛逆的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我兄长。”
看着燃烧过的纸张变成一撮焦灰,少女在一旁的水盆里净了净手,闻着味儿,就在晏南风已经见怪不怪的目光中,准确无误在一片杂乱中找到油纸包,从里拿出一个包子,吃得顿时舒展开了眉眼。
“我兄长在十岁的时候就偷溜出家,结果就被逮住,不到一个月又偷溜跑出去,又被逮住,直到我从家里偷溜出来的前一年,他才彻底学会了易容换面的手段,这才跑出去,到现在还没有被逮住。”
“……”晏南风听得一脸复杂,几番张口,最终忍不住道,“你们家管束得很严厉吗?”
以至于两个孩子都争先恐后想要逃出去?
“严厉?”
少女呆了呆,又咬着包子,慢慢啃着,“……还好吧。”
“我们家人口挺简单的,除了那些旁支亲戚,就我父亲,我母亲,还有我的两位兄长。”
“只是相比之下,我大哥年长于我们,承受的家族的责任和担子便要多一些。”她细细思索着,“不过我大哥哥说还好,每次他从家里出来逮我二哥哥还有我的时候,据说都可以放松不少。”
晏南风:……
两个肉馅十足的包子下肚,在昏暗稍显拥挤的房间里,不一会儿,困意就又席卷了上来。
少女轻轻打着呵欠,耷拉着脑袋,努力地和眼皮做着斗争,皱着眉迷糊地看着晏南风在那里好奇地东瞅瞅西逛逛。
“主人家要睡觉了,客人还不赶紧走吗?”
她拉长了脸,不满。
“睡了吃,吃了睡,你约莫是又要长胖了。”晏南风过耳不闻,又随意拎起桌面上另一张纸,看了看。
【辰时三刻,微风轻拂,梧桐花吹落在王大娘的屉笼旁边。】
“你为什么每次都能算得这般准?”
晏南风啧啧称奇。
“唔,我想,我大抵是天生聪慧吧。”
妙笔先生抻了抻身子,随意说道。
紧接着又苦大深愁地看着面前像是在自家屋子里闲逛毫不见外的男子,“你顺便帮我把那张纸烧了,就可以走了。”
男子依言做了,但没打算走。
“这次我是带你去看热闹的。”
闻言,少女微微动了动耳朵,终于提起点精神。
“什么热闹?”
“听说最近一向淡泊名利、更喜江湖的秦王世子要回京师了。”晏南风刚想卖个关子,就看见少女撇着嘴,“皇家事,不感兴趣。”
“可如果他是想要参加武林大会呢?”
呲溜,少女眼睛亮了,瞌睡也没了,“他为什么要参加武林大会?”
“秦王和秦王妃允吗?”
“自然是允得的。”男子笑,“好歹是晚生的嫡长子,又怎么会太过苛刻?”
“至于为什么嘛?”
“那就需要问问秦王世子为何愿意当一介江湖人了。”
“唔。”
少女略想,“那我也跟着一起便是了。”
“正好也看看武林盟主到底又会是何人当选。”
晏南风一喜,他等的就是这句话,“到时候我带你去参观众位侠士,你便偷偷卜上一卦,然后告诉我可好?”
“最近手头有些紧。”少女的目光移了过来,男子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听说周边开了好几家的赌坊,我便想去试试。”
少女不为所动。
男子瞥了一眼,又忍不住唏嘘,“银两借给了子瑜,罢了罢了,这段时间还是让他还回来吧。”
他在心里数着,果然,不到三数。
那懒先生就出了声,“哪有借钱不到一会儿就让人还的,这也忒不仗义了。”
“我先借你一些吧。”她慢吞吞地说着,“不过——过了这场热闹,你可就要还回来了。”
晏南风微晒,也懒得去质疑她这前后不一,细细想来很是戳心的言论。
谁让他不是这位有着奇怪癖好的妙笔先生名单上的人,而愿意多些照拂呢?
有银两便好。
晏南风自我安慰着,毕竟大家也是认识了近三年的朋友,还是有情谊的。
下一秒。
认识了近三年的朋友拿着笔一脸不耐地将他撇开,“快让让,我该为钱做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