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发出了一个音节，在那天之后的第三个夜晚。


    ——【啊。】


    纪雪当时非常震惊。


    苏糖说过安瑶的影子不属于正常范畴类的生命体，它有自己独有的一套听觉和视觉系统，或许还有语言的能力。


    纪雪相信苏糖的这一判断，当时她以为这个影子是可以说话的，甚至她这些天晚上陪它说话，哄它，都是有目的的。


    是，安瑶很可怜，她以前经历的那些事情，足以引起任何一个有道德观念的人的同情心，纪雪也是。


    不过在可怜安瑶的同时，纪雪不可能放弃通关游戏，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耐心，同情，怜惜，关爱和关怀，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想要从这个影子嘴里看看能不能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纪雪真的没有想过，安瑶的影子不具有语言的能力。


    但是，它现在在试着交流。


    语言是单个个体选择融入社会整体最基础的方式，是沟通交流的表达手段，它想要和他们交流。


    纪雪立刻试着和安瑶的影子交流，她告诉影子，她的名字，影子在听，却闭上了嘴巴。


    很显然，它想要交流的对象不是自己，但是安瑶的影子愿意去倾听她的话，也就是说，它并不排斥自己。


    纪雪看出来这点，竟然还有点小激动，觉得自己这两天的关爱和时光没有错付。


    她知道安瑶的影子想要交流的人是大佬，如果她是这个影子，也是一样的想法。


    理解和尊重，这些所带来的是精神上的安慰和归属感，是任何语言都比不上的，语言在这些情感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纪雪赶紧去找了苏糖过来，安瑶的影子很想要和她交流，可是它没有语言的能力，能发出来的声音，只是单音节的“啊”。


    时间久了，苏糖略微有些不耐烦，却没有离开，垂落的目光也没有移走。


    纪雪倒是有点着急，拉着她的袖子说：“大佬，我们现在是不是要从幼儿园开始，教它认字？”


    大佬立刻用一种仿佛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她，声音冰冷，“没有教师资格证，不要误人子弟。”


    纪雪：“……”


    她看着眼前黑漆漆黏糊糊的东西，实在是看不出来她怎么个误人子弟法？


    肖策坐在课桌上，侧脸的轮廓锋利俊美，眼睫垂落，神情懒散，在光影交错的映照下，透着一种浓墨重彩的美感，“我觉得不用教，这位朋友应该会自学。”


    纪雪：“？？？？？？”


    她是真的不懂了，“它怎么个自学法？”


    肖策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微微抬了抬下巴，下颌骨的线条显得格外削瘦漂亮，“不好意思，这么深奥的问题应该只有“ie”先生可以回答你。”


    纪雪信了肖爷的邪，这位爷嘴里的真话太少了，可信度最多只有百分之个位数。


    “肖爷，”纪雪的神情非常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要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肖策略微勾唇，摊开手说：“感觉。”


    纪医生觉得大佬们的感觉，可能是高智商大脑在无意识中进行过万千精密计算之后的后果，那叫什么，那叫真理啊。


    肖爷的感觉是正确的。


    三天后，安瑶的影子掌握了语言的能力，学会了交流，。


    七天后，它站了起来。


    那一瞬间，就像是进化论里，人类学会直立行走一样。


    ——


    夜幕渐渐变得沉黑浓稠，苏糖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看到那些黑影和以往一样守在楼梯口的位置，身体拉长，头部探出，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孩子。


    苏糖原地站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走了下去。


    那些黑影立刻围在她身边，开心的转了起来。


    苏糖的脸色非常难看，在黯淡模糊的光影间，显出一种不近人情的冰冷，她在走廊上站了几分钟，冷光的光束照在地面上，到处都是血迹。


    肖策的血。


    教室里面依旧是无法穿透的黑暗，苏糖进去没走几步，便听到了脚步声，小肖策直接扑了过来，牢牢的抱住她的腿。


    “姐姐！”小肖策兴奋不已的叫着她。


    那种快乐仿佛要从心脏的最深处流出来，在甜蜜的糖罐里发酵出甜美的花的味道。


    那么柔弱，那么易碎，仿佛下一秒就要摇摇欲坠，消失在眼前。


    苏糖突然就焦躁了起来。


    在心里龟裂出细小的，几乎不可见的裂痕。


    “姐姐，你在想什么啊？怎么都不理我？”


    孩子天真孩子气的声音在黑暗中起伏，不算吵闹，也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像是一种完美规制下的中庸。


    苏糖一愣，回过神来，垂眸看向根本看不清面容的小肖策，“没有。”


    她蹲了下来，将小肖策抱在怀里。


    小肖策立刻嘻嘻的笑了起来，亲昵的搂住她的脖子，软软的叫着姐姐。


    苏糖在黑暗中摸索到教室里的课桌，她把小肖策放到桌子上，又拽了一把椅子坐下。


    小肖策抱不到她，有些不高兴的哼唧了一声，跟小动物似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在仿佛无法散去的黑暗里，苏糖看着前方，也看着眼前的小孩子，语气不变，依旧是一贯的冰冷漠然，像是没有任何感情的机器。


    “我和肖策要离开了，我来告别。”


    小肖策愣在原地，满心的欢呼雀跃在一瞬间化成了永远无法复原的齑粉。


    他知道，偷来的东西，终归还是要还回去。


    可是他就是那么的无可救药，做着一个小小的可悲又可怜的梦，怀揣着千亿分之一的可能，希望偷来的东西能被现实遗忘，能属于自己。


    然后，梦境破碎。


    小肖策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是他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张着嘴巴，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哦……我知道了，你们……你们要走了啊，这么快嘛，我还以为要……要好久好久呢，我……我……”


    小肖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很难过很难过的抹着眼泪，声音哽咽的像是被尖刺划开刀支离破碎。


    “对……对不起姐姐，呜呜呜，我……我真的没办法为你开心，对不起，呜呜呜，我是个坏……坏孩子，我好自私，呜呜呜，我不想……不想你走，我是个小坏蛋，哇哇哇……”


    小肖策的哭声在黑暗显得格外刺耳，那些黑影似乎也要哭了一样，围着苏糖，蔫儿巴巴的垂着脑袋。


    “姐姐……呜呜呜……你……你不能多呆几天嘛？我不怕……不怕消失，我只是觉得消失……消失了之后见不到你好难受，呜呜呜，我真的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