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炽空又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不过是个凡人女子,身上穿着艳红的衣裳,头上顶着重重的金钗,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这大抵是凡人女子出嫁之日才会有的装扮吧。
“小姐,您今日可真好看。”身后为她装扮的丫鬟夸赞道。
“是吗?”炽空看着铜镜中有些模糊的映像,微微蹙眉。
她不喜欢颜色这么鲜艳的嘴唇和衣服。倒不是讨厌红色,而是觉得一般人穿红衣用有些俗气,自己也不例外。啊,倒是有两个人是例外,一个是涂慕之,一个是涂笙笙,他们两只明明都是白狐,平日里却最爱艳红的衣服。
“是啊,也只有小姐您才配得上徐公子。”
炽空发现那串佛珠正摆在妆奁旁边,只要拿着它就能走出梦境吗?
那个丫鬟以为自家小主子在看妆奁里的一根银簪,便讨巧地问,“小姐,您要戴上这根簪子吗?这可是徐公子送给您的第一份礼物呢,徐公子若是看到了,必然会很开心吧?”
原来是梦境中她未来的夫君送的。精致的银簪上嵌了一颗浅葱色的玉珠,是个素气之物,与今日这满头的华丽自是不相匹配的,但她还是同意了,“那便戴上吧。”
“是。”
炽空收回目光,不再看那串佛珠。既然是大喜之日,那且先过着吧,她这样想道。
“翠竹,怎么样了?”门外,一个稍微上了些年纪的女声喊着问道。
“好了好了,都收拾妥当了。”翠竹也喊着回复。
“那快请小姐出来吧,这良辰吉日可耽搁不得。”
于是,炽空头上就被盖上块红布,然后在翠竹的搀扶下慢慢地往外走。
周围好不热闹,除了大家的祝福,还有震耳的鞭炮声。
她只能透过盖头的缝隙看着自己迈过许多的门槛,跨过燃着干稻草的火盆,走过鞭炮燃过后留下的染红了街道的软软碎屑。
在旁人的引导下,好不容易过了许多繁复的礼节,脱离了喧嚣不已的人群,终于闲下来的炽空一屁股坐在了床上,长吁了一口气。
在涂山,即便是身为涂家长子的涂羡之,娶个妻也没这么麻烦。凡人的生命一共就那么短暂的几十年,却还要花费不少经历来举办婚宴,真是好生奇怪。
她掀开红盖头,呆呆地看着摆着两根红色喜烛、一小碟花生米、一只银色的做工精良的小酒壶和两半匏瓜的红木桌子。也不知道梦境中这个夫君长什么样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他一会进来时是不是也会着一身红衣?那样的话就肯定没涂慕之好看了。反正她活的这几百年间,从未见过有人比涂慕之更适合红衣。
想到这里,炽空突然记起涂慕之还为她挡了三道天雷呢。虽然不二尘说他没事,但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看一看,毕竟名义上他还是自己哥哥的。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等梦醒了就去吧。
炽空的手指下意识地捏了捏。原本她手中是常拿着那串佛珠的,闲着没事就会一颗珠子一颗珠子地捏着玩,突然间手中没了东西,她还真有些不习惯呢,早知道带出来好了。
百无聊赖之际,她吃起了桌上了花生米。她不爱吃那深色的花生软皮,平日里都是涂慕之一颗一颗拔好了递到她嘴边的,现在她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小碟里的花生米已经下去了一半,桌子上的软皮已经堆成了小小一座山,她的夫君还是没有来。她吃得有些渴,便从酒壶中倒了些酒喝。
照理说,跟着酒量极好的涂慕之混了几百年,她的酒量早不似当初那样一口就倒了,可现在不过才几口,怎么头就有些晕乎乎的了?
“阿白。”她胡乱地叫着,“这酒怎么这么烈啊。”
若是涂慕之在身边,他肯定会嫌弃地说“你这酒量真是有够差的”,但依旧会耐心地扶着她回去休息。
又一口酒下肚,她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了。是梦境的缘故吧,她的酒量变得那么差?炽空伸出手,想让谁扶她去床上休息,可她知道整间房里只有她一人,这也只是一个习惯罢了。
她本没希望真的有人来扶她,手在空中乱挥了一阵,打算等挥累了她就自己回床上去,却在要收回时手被一个人握住了。
“醉了?”
听声音是个男人,嗓音浑厚又清澈,本应该是那种责备的话语,听起来却格外的温柔。
炽空点点头。
她被男人扶到了床上,栽楞着倒了下去。但她脑子里还记得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于是硬撑着坐了起来,想瞧瞧来者是谁。
“你是……我的夫君吗?”她看着穿着红袍的男人,口齿不清地问。
“是啊,我的小娘子。”男人宠溺地揪了揪她的鼻子。“我们还没喝合卺酒呢。”
“喝。”
“可是你已经醉了。”
“那就更不差这一口了。”
在经过她的允许后,男人起身去倒酒。
炽空甩了甩头,想要精神一些,毕竟这合卺酒可是个重要的步骤,要嫁人,这礼节一定要做全套的。
男人将其中一半匏瓜递给了她。
两个人拿着匏瓜的手臂相互交错,匏瓜穿过彼此的臂弯后被端到自己的嘴边。他们现在基本上是脸对着脸,距离极近,炽空因此得以用模糊了的视线好好观察了他一番。
浓密的剑眉下,长长的睫毛在光滑的皮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但丝毫遮不住他眼眸中几近溢出的爱意。高挺的鼻梁如刀削般坚毅,一双红润的唇看起来格外的诱人。
他们一同抬起了手中的匏瓜。
直到酒完完全全落入肚子里,炽空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这这,这不是不二尘么?
她一下子就被吓醒了。醒来时,她正靠在谛听庞大的身躯旁,并不见不二尘的踪影。
她怎么会梦到不二尘?梦中他竟还是她的夫君?这个梦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不然会被赶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