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三下台的时候,还没回过神来。
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他只记得听见一声“开始”伴着锣响,手臂刚开始用力就贴到了台面,接着,他懵着开始了第二局,又是一声“开始”,他就结束了。
他是个男人。
他是个男人啊!
他可是个男人啊!
居然被一个女人在力气上碾压?
台下一片哄笑,各种着调不着调的玩笑话都往朱老三头上砸过来,砸得他找不着北,但其中一句,为他指引了方向。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朱老三非常准确地找出了发出这句问话的人,所在的位置,并给出了有力的反击:“你是男人?可以自己来试试啊!”
这话过于耳熟,以致于被问话的人果断遁了。
但连续两场的比赛将气氛掀至高潮,尤其是第一场明明看上去是势均力敌的比赛,但第二场白弧却赢得那么轻松。大家可不认为朱老三的力气与孙氏有那样大的差距。
也许白大娘子是趁朱老三没开始发力的那瞬间,抢先发力夺得胜利。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想的。
于是,源源不断地有人上去挑战,而赌局里,白弧的赔率也越来越高。
要知道,白弧面对的是车轮战,在她赢得前面两场比赛的时候,按照常理,她的气力就应该已经用尽了。
但接下来的三场,连续三个壮汉挑战,白弧居然都赢了下来,而且看起来她每一场比赛都是全力以赴,并且赢得很吃力。
“这女人到底还是不是女人啊?”朱老三在台下已经愕然了,“不,这女人简直不是人!”
在他腹诽期间,白弧赢下了第六场。台下已经有人说,跟白弧比赛的那些人都是被她请来的托,说这话的人不仅被白弧笑眯眯地请上了台,被巨力碾压一番,下了台还要被之前的挑战者集体嘲讽一番。
这样一来,虽然没有人再说什么白弧耍诈,但参加挑战的人越来越多了。因为大家都想赌一把,赌自己是刚好在白弧力竭那一刻上台的。
白弧见状,连忙说:“这样也太欺负人了,我总不能一直在这里跟人掰腕子。这样吧,你们说个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能赢过我的人,就能得金锭。”
立刻有人说:“那就到今天子时。”
旁边一群人嘲讽他:“也太不要脸了!”
这时,一名身穿直裰的老者站出来,说:“我看,不如就以未时为界,超过未时正报名的挑战者就不作数了。”
这老者似乎很多人都认识,大家都乐意给面子,纷纷点头同意。
白弧不认识这个老人家,但也很承他的情。如今已经是快到午时,她造这样一场热闹,到下午一两点也差不多了。
娱乐圈头条心得一:想要让大众忘记一个话题,就要给出一个新的话题。
虽然这个话题里,她仍旧是中心,但是……
娱乐圈头条心得二:想要打破一个人设,就得树立另一个更具冲击力的人设。
风流老板娘哪有大力女超人来得轰动?她这样能打败成串挑战者的大力女人,有人会要吗?那什么外室的传言,不就不攻自破了?
白弧心里微微得意,同时又暗叹一口气。
自黑什么的,还是挺憋屈的。
挑战者越来越多,甚至排起了长队,其中不仅有男人,还有很多粗壮妇人,毕竟随着白弧接受挑战的场次越来越多,赢过她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
而且,挑战者是可以选择赛制的,一局定胜负或是三局两胜,任意挑选。
不过,后来的挑战者大多选择三局两胜。
台下的赌局,白弧的赔率已经高到惊人的地步。白弧每一局都将赢来的全部金额押入下一局,如此,赌局上的氛围不比擂台这边冷淡,毕竟那边也有可能得到很大一笔奖金。
白弧戏精上身,已经完全放飞自我,忘记如果被当成怪物,是会被捉去烧死的这回事儿。她偶尔来一次秒杀,偶尔又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逆风局。台上的参赛者是什么体验没人知道,台下的观众倒是看得很爽。
甚至,有人另开一个赌局,赌下一场白弧是绝杀还是逆风翻盘。
寒冷的腊八节,这个街口真是相当热闹。
在这热闹的人群之后,一辆青布牛车停在一条隐蔽的巷口。
车头上,一个年轻长随伸长了脖子,想透过重重的人影将那热闹看上一眼。
可惜太远了,看不清,只得听着人群的喧哗,砸吧着嘴,不平道:“爷替她帮了这么大个忙,为啥不让她知道?要不,小的去给她透露一二?”
青色的帘子后,一道清隽的身影纹丝不动,身上玄色长袍一丝褶皱也无,白色的长发全部被绾起,用玉质头冠固定,沧桑的脸上虽然有皱纹,但面色红润,神情温润,五官犹可见年轻时的风华,尤其是那双眼睛,湛湛然,盈盈然,若星落九泉,又若玉藏寒冰。
他撩起帘子向那热闹处一瞥,又放下,阖上眼睛,清凌凌的声音不若其外貌苍老:“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长随的嘴一憋,不甘愿地回道:“是,爷。”
车内又传来那清凌凌的声音:“走吧。”
“是,爷。”长随应道,熟练地一挥杆,牛车缓缓离开了这条街。
这一年腊八节的热闹,被讨论了很长一段时间。
最终,那锭金子的归宿,仍旧是白弧的掌心。
未时正一到,白弧秒杀了最后一个挑战者,将沉甸甸的金锭展示给台下的围观者。
“各位相亲承让了,明年再来赢这锭金子吧!”
台下的人有笑闹的,有议论的,还有问白弧明年有没有腊八粥的。
“有的。”白弧笑眯眯地说。
………………
“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啊,真想不到,这白大娘子竟然想出这么一个……”何伯春顿了顿,似乎在想用什么词儿来形容才合适,“这么一个浑招。”
白弧的这个法子确实算不得妙,但也确实出乎意料,压下了之前那些不好的流言。如今满城尽谈女力士,那些后宅捕风捉影的传言,没人理会了。偶尔有人说起时,也有人嗤笑反驳:“那样一个力大无穷的人,招来当外室,也不怕一不小心腰被坐断了。”
何伯春笑问夫人:“这下,夫人应该放心了吧,白大娘子那般好汉,我可消受不起。”
何夫人嗔笑着拍了何伯春的肩膀,道:“哪有这样称呼一个妇人的,老爷失礼了。”
何伯春哈哈笑:“夫人说的是,我失礼了,改天我去登门道歉,顺便请白大娘子来家。”
何夫人有点诧异地看向他:“是为了椽儿的婚宴?
何伯春点点头,笑着看向她:“知我者,莫若夫人也。”
转眼间就过了年,又出了正月,待过了春分,何老爷带着自己的三子何椽,登了白弧的家门。
如今,白弧的生意比以往更好了,她不再单独卖一种吃食,而是看心情换着花样来,每天还是卖一百碗,价格亲民,每天都有买不到吃食的客人询问第二天卖什么?
何伯春来的时候,是挑了时间的,己时已过,白大娘子必定已收摊了。
果然,何伯春令何宴敲门的时候,白弧正在教妞妞做一道新菜。听见敲门声,白弧还奇怪,这个时候快吃晌午饭了,谁会来敲门?
打开门一看,乐了。
“原来是何老爷,难怪这个点儿来呢。”白弧笑呵呵道。
何伯春带着何宴与何椽一起进门,说:“自然只有我才会这个点儿登你的门。”
何椽闻言,惊讶地偷偷打量自个儿爹,以及跟自个儿爹正在说话的那女子。他从来没有见过爹跟哪个女人用这种态度说过话,就好像是……就好像是,面对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爹平时的那些密友。
白弧此时已经跟何老爷交流完何椽婚宴的事,并不知道自己被这个十七岁的男娃开除女籍了。她仔细看了看何椽,对何伯春夸道:“是个好孩子。”
何椽低下头。
好孩子?
明明就比他大几岁而已,怎么说话倒像他长辈似的。
白弧应下了何伯春做为何椽婚宴主厨的事情,明天就会搬入何府,开始研究筵席上的菜品。
“旁的事情已经说完了,白大娘子,咱们开饭吧!”何伯春笑容满面地对白弧说。
何椽想捂脸,又想捂眼。
爹,你孩儿的婚事怎么就成了“旁的事情”了?他究竟还是不是爹最疼的老来子了?
还有,爹你蹭饭吃的样子真是没眼看。
一个月后,白大娘子在衡阳府城消失的事情引起了众人关注。最开始是白弧的那些回头客,发现白弧竟然不出摊了,而且是整整一个月都没出摊了。之后,就是经过一系列奇怪的脑补,变成了奇怪的故事。
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挺奇怪的。
白大娘子可是说今年腊八节还会摆擂台的,自然不会就这么悄没声地走了,好歹支愣一声吧?
如果白大娘子不是自愿离开衡阳府城的,那么谁能让力大无穷的白大娘子离开呢?
这可就有得脑补了!
于是,等到再次进入深秋时节,白弧在衡阳府城上流圈子里,凭借厨艺打响名声的时候,坊间关于她不愿委屈做权势者外室,被逼离开衡阳府的故事已经传得越来越情节丰富了。
白弧:所以,她是过不去外室这一道坎儿了是吧?
………………
第三个深秋到来的时候,白弧安排好了所有的身后事。
她将自己这两年多以来,全部的积蓄,共计五十七两六钱银子交给了妞妞。如今她对妞妞很放心,这孩子和章大厨的一个徒弟,彼此间有那么点意思。她观察过那个叫顾潜的孩子,看着还不错。
以后的路就要靠她自己走了。白弧心道。
妞妞对白弧的行为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可能这个女孩子早就将自己当做孤儿了,即使白弧顶着她娘亲的脸,用着她娘亲的身体,妞妞也从未叫过她娘亲。
但是白弧知道,妞妞心里是有她的。
她们两人说到底也就是萍水相逢之人,相依为命到如今,这缘分对妞妞来说,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白弧同这里的熟人都隐晦地道了别,然后平静地过着日子,等待离开的那一天。
又到腊八节,妞妞一大早起床,却发现白弧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往常这个时间,白弧已经在院子里打完一套拳了,更别说,今天是腊八节,白弧还要去摆第三年的擂台。
她心里一动,犹豫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只见白弧仍安静地躺在床上,神情安详静谧。
妞妞的眼泪夺眶而出,握住白弧冰冷的手,颤声喊出:“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