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车上的只有三个人，墨珩带下车的九个人最终只回来了一个，而且还被抓伤了。墨珩阴沉着脸让人给他处理好伤口，然后绑在他身边。白弧坐在他另一边，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起来的棉花，又湿又软。


    “老大，你别这样，干我们这一行的，大多也就是这个结果了，好歹我还享受过几年，你看……”被抓伤的汉子想临终扮演一下知心姐姐。


    “闭嘴！”墨珩脸色更黑。


    大汉：txt


    白弧：=_=??


    车队开始移动，前面火箭筒开路，后面也是火箭筒断后，连发枪械辅助压制，车队一路狼藉地往突破口驶去。四辆装甲车在前面顶着僵尸往前开，车顶若干狙击手居高临下，将对车辆阻碍最大的僵尸击毙。


    挤出一段距离之后，车队拖着长长的僵尸尾巴，沿着原定线路行进。


    几天后，避难区。


    阴云层层堆叠，空气沉闷得令人透不过气，也许，末世的第一场雨就要从高空坠落了。


    出发近一个礼拜的车队缓缓开进大门，路边挤满焦急的人群。车队的狼狈惨烈令人心惊，人群里渐渐响起哭号声。


    四辆警用装甲车只回来了一辆，十五辆军卡，算上第一天提前运送物资回来的几辆，一共损失了六辆。人员伤亡惨重，其中军队的人损失了三分之二，仇中校殉职。


    第一次对僵尸的正式对抗，人类这方惨败。所有人都心情沉重，失去亲人的人们有些开始咒骂政府军队送他们的亲人去死，冲击军队讨要说法，场面有些失控。


    “砰！”有人鸣枪警告，是陈柯。


    他原本英俊的脸因愤怒和沉痛而略显扭曲，双眼充满了血丝，浑身紧绷仿佛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白弧和墨珩坐在车里，隔着层层人群并不能看见陈柯，但是他的声音通过微型麦克传到了每个人耳边。


    “你们的确失去了亲人朋友，但我们也失去了亲朋战友，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认清楚你们的敌人是谁，不要错把愤怒和悲伤倾泄在同胞身上！”陈柯握紧的拳头微微发颤，“这次行动，我们派遣了两百二十六名士兵，一百八十七名普通民众，死亡一百六十九名士兵，九十二名民众，行动总指挥仇勋中校殉职。”


    呜咽声又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白弧眼圈也红了。墨珩这一路来脸色就没好过。


    “但是，所有人的牺牲都不是白费的，我们获得了大量物资——食物，衣物，建材，药品，还有各种仪器，都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从怪物手里夺回来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带回来了这些。”陈柯大步走到一辆军卡面前，和几个士兵一起拉下车上的油布，露出来的东西，令人群发出一阵惊呼，“我们的敌人，也是我们曾经的同胞。”


    几乎堆成山的僵尸尸体，令人头皮发麻，有些人似乎还在其中认出似曾相识的面孔。


    “我们的同胞，由于不明原因变成了这种丑陋的怪物，但是我相信，这些罪孽并不能算在他们头上。我们杀死怪物，也让我们的同胞解脱，而他们的回馈，则是他们留下的骨骸。我们已经知道，僵尸们对我们传统武器的防御力非常高，此次行动损失惨重，也是因为我们没有能有效杀伤僵尸的武器，但是，”他高高举起自己的白骨刀，没有阳光，那柄骨刀仍旧白得刺眼，“我们发现了能够对付僵尸的材料，那即是他们的骨骸。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从今以后，我们的每一把刀，每一颗子弹，都将带着我们同胞的英魂，与我们并肩作战。”


    “你说得好听，还不是想让我们继续送死。”人群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陈柯立刻就找到那个说话的男人，死死盯着他。


    那尖嘴猴腮的男人被陈柯盯得发毛，大声说：“我说错了吗？那些怪物根本打不死，让我们去和怪物战斗，不是送死是什么？”


    周围的人看着说话的男人，神色也有几分灰败动摇。


    一柄骨刀顶在说话男人的鼻尖上，男人惊叫着后退，骨刀却未动分寸。握着骨刀的，是一位身量不高的短发女孩。


    “你为什么还活着？”女孩问男人。


    男人冒着冷汗，哆嗦着嘴唇，已经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说，你为什么还活着！”女孩提高音量，情绪激动起来，“既然觉得无法战胜那些怪物，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不去死！”


    周围的人都皱起每天，觉得这女孩的话太不客气，然而，女孩接下来的话却令他们都沉思起来。


    “你还活着，是因为你想活。”女孩移开骨刀，指着满车的僵尸尸体，“那他们呢，变成怪物之前，想要活吗？”又指向最后面一辆军卡，里面装的是能抢回来的战士和民众的尸体，“那些战斗的人呢，他们不想活吗？”刀尖又回到男人的鼻尖，“你回答我，他们想不想活，啊？回答我！”女孩激动得身体颤抖起来，可是持刀的手却稳稳的。


    “……想。”男人吞咽了一口唾液，声若蚊呐。


    “是啊，想的。他们也想活的。”女孩惨笑几声，接着仰天大笑，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得几若疯狂。周围的人都忍不住退了几步，猜想这女娃子莫非疯掉了。出声质疑的男人早连滚带爬地逃离她附近。


    陈柯想过去阻止，墨珩拦住了他。他们一起看着人群中的白弧，陈柯眼里满是担忧，墨珩则是满满的信任。


    白弧停下了笑，又举起骨刀，沿着周身划了一个半圆：“今后，这里将修建起高高的围墙，也许五米高，也许十米高，也许还会更高。围墙会将我们保护起来，圈养起来，我们只能在有限的空间苟活，如家畜一般。”刀尖垂低，白弧的头却半仰，“可是我们曾经到过那么远的地方，我们曾经飞得那么高，这一切，难道都要抛弃掉？我们活着不是为了抛弃过去！”


    白弧静默了片刻，人群也静默着。士兵们挺胸抬头立正站着，却都双眼发亮地看着白弧的方向。


    白弧举刀向天，高声道：“此刀取自僵尸之骨，此次行动中，我用这把刀斩杀怪物五百多只。那些怪物，绝不是无法战胜的，而我，也绝不会像家畜一样苟活！”


    说完，白弧缓步走出人群，向自己的栖身之所走去。


    人群里，有些人显得有些激动。白弧最后一段话尤其鼓舞人，因为，像白弧那样看上去又矮又弱的女孩子，竟然都能斩杀五百多只僵尸，可见人类的弱势果然是因为武器了。


    “这位军官，请早日做出能斩杀僵尸的武器吧，我也要去杀怪物！”人群里一个汉子对着陈柯高声说。


    “对，军官，我也要去，只要有武器。”


    “我也去。”


    “我也是。”


    陈柯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安静：“关于武器的研究，其实早有成果，只是苦于材料不多。如今有了材料，政府一定会早日批量制作有效武器，我们必将有一战之力。”


    昨天下午一场暴雨洗刷了末世后，千疮百孔的大地。今天起来，空气意料之内的清新。


    地面还湿润，白弧依然去晨练了，一套做完，回去冲了个澡。


    墨珩昨晚没回来，也没告诉她会去哪里。白弧倒是不在乎，她猜想，他一顿是去了陈柯那里。


    这次行动其实还收集到大量的信息，这些信息墨珩肯定要跟陈柯仔细讨论分析的。


    她准备今天开始就去后勤部门协助伤亡抚恤的事情，另外，出发之前就听说要建立基地的事情，估计其他区的人，也就这几天要到了。


    一切准备就绪，白弧带着双刀出门了。


    走在路上，白弧看着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都是行色匆匆，很多人要么手里抱着东西，要么用推车推着东西，还有用板车拉的。白弧心下了然，扩建基地的事情看来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


    今天开始的三天内，要做的事情是将阵亡通知单发下去，抚恤物资则从三天后开始领取。


    “小何，你来啦！快快快，这一叠名单上的，就交给你了，三天内发完。”负责分配名单，监督物资调度的军官将一份名单和一叠通知单交给她，然后就火急火燎地去抓另一个士兵。


    白弧看着手里的一堆东西，本就不高的情绪更加低沉。


    军队里大部分士兵都不是本地人，他们的阵亡通知书，现在根本没办法发到他们亲人手中。白弧手里拿的，是行动中阵亡民众的通知书，政府开出的抚恤条件是每月可领取固定数量的物资，拥有一个强化训练免试名额。


    接下来的三天，白弧按照名单下发阵亡通知书，直面每个亡者亲友的悲痛和愤怒，她被人指着鼻子骂过，被人赶出去过，甚至有一家人险些对她挥拳相向。白弧面对这一切，只能沉默。


    残阳血云，壮丽如旧，只是这景象，难免令人心酸。


    白弧看着手里的阵亡通知书，上面写着一个普通的名字，华爱国。在这张通知书下面还有三份通知书，可是其亲友皆无，白弧准备明天再去查一下。


    按照名单上的地址，白弧在一个用办公室隔断而成的小房间里，找到了他的亲人——一名年老的妇人和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


    对于白弧的到来，两人似乎都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太激动的情绪，但仍旧伤心。


    “他媳妇儿逃难路上就没了，就为了救我这把老骨头……”老人家抹着眼泪，叨叨絮絮地说，“现在剩下这半大孩子，我这老不死的又要拖累他了……”


    “奶奶，您别这样，我一定能养活你。”少年青涩的脸上满是坚定，一双眼睛因为疲惫和饥饿而略显空洞，“姐姐说我可以参加强化训练，到时候还能优先分配到新材料做的武器。我会变得很强大，把怪物都杀死，到时候我们就能回家了。姐姐，你说对不对！”少年回头，寻求白弧的肯定。


    白弧看着眼前几乎跟她一样高的男孩，拍拍他的肩膀，坚定地点头，肯定道：“是的，你会变得很强大。我们总有一天能够回家的。”


    白弧带着剩下的三份阵亡通知书回到住处，洗了个冷水澡，就坐在厅里，看着面前的三份通知书发呆。


    墨珩开门进来了，有些惊讶于在这个时候遇到白弧。他们已经好几天没碰面了，有时候他回来洗澡换完衣服，出去的时候白弧都还没回来。


    看出白弧情绪相当低落，墨珩坐到她身边。他心知白弧从行动第一天开始，情绪一直不对，可是他手头事情实在太多，好在今天终于告一段落。


    白弧像是不知道身边坐了人，不言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墨珩将她揽过来，把她的头按进自己胸膛。白弧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过了好久，才听见细微的呜咽，渐渐变响，最终变成嚎啕大哭。白弧如迷路幼儿，埋在墨珩胸口无助大哭。


    死了好多人，到处都是血，耳边充斥的全部都是哀嚎和悲鸣。血色和声音甚至侵入了她的梦里，那些痛苦扭曲的脸，那些消失的生命，那些破碎的尸体……她救不了他们，她很想，可是她没有能力。


    “嗝，我救不了他们，呜呜呜……..除了自己，嗝，我谁都救不了……嗝，呜呜呜呜……”白弧呜呜咽咽地说，边说边打嗝。


    墨珩熬了好几夜，双目通红，此时眼里也有些水光。他抱着白弧，顺着她短短的发，语气严肃：“这不是你的错，小白，你不能给自己这么大压力，你不是超人！在这之前，没有僵尸没有末日，每天也有许许多多人丧命，你照样救不了，如今他们死在你眼前，也不是因为你没有救他们。”他强迫白弧直视他，红红的眼睛有些骇人，“你要做你能做的事情，你想救人，只能看你能够做到哪一步。”


    白弧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不说话。


    墨珩看着她迷茫的样子，心底暗叹，又将人一把搂在怀里，心想，好歹哭出来了，不用憋在心里。同时，他心中有种隐隐的感觉，似乎曾经自己也这样抱着白弧安慰过她，但他的记忆又明明白白告诉他，的确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白弧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墨珩怀里，顿时倒吸一口气。再看看，这是自己的房间啊，没错。


    墨珩被弄醒了，有点尴尬地坐起身，精壮的胸膛从被子里露出来。他沉默地看着白弧，没有解释的意思。


    白弧看他眼里还有血丝，估计这几天确实累得够呛。两人盖着一床被子，也许是因为晚上冷了，他自己拽过去的。


    白弧自己脑补完，劝道：“要不你回自己床上再睡会儿，看你眼睛还充血呢！我等会儿自己去看看哪里要帮忙。”说着就要起来。


    墨珩忙按住她肩膀，说：“你需要休息，并不是少你一个人就翻了天了。”


    这动作在床上做略暧昧，两人沉默了一下，墨珩收回手，起床穿上上衣。


    出房门之前，他回头对白弧说：“这两天你就别去帮忙了，我也确实有事情跟你说。”


    白弧点头答应。墨珩关上门离开。


    中午，两人去找陈柯吃饭。


    饭桌上，陈柯又化身大妈：“y区人这两天就到了，市长和副市长都在那个区的避难所。另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人，啧啧，”他摇头晃脑地说，“估计要乱一段时间。”


    白弧脸色很难看。受家庭影响，白弧对政方人员的反感几乎是天生的，讨厌他们的官腔和不作为。


    市政府的班子过来了，基地就相当于正式成立，到时候肯定会有新的政令法规出台，而且，物资这一块，估计会由政方主管。考虑到华国各政府机构的办事效率，白弧对基地的前途很难看好。


    “阿弧，你和阿尘可是立了功的，你们发现的僵尸骨头可以做武器，我到时候一定报给上面。”陈柯伸手想摸白弧的头，被墨珩一把拍开，于是嘀咕，“真小气。”


    白弧今天不太敢直视陈柯，由于她不小心“把墨珩睡了”，因而对陈柯产生了微妙的愧疚感。陈柯在她对面说话，她始终盯着碗里。


    “哎哎哎，我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儿啊？”陈柯到底还是用手指戳了一下白弧的脑袋，收获墨珩的眼刀一枚，“是我脸上长疮了，还是你突然发现自己爱上我了？到现在就没正眼瞧过我。你敢看我一眼不，敢看不，敢看不？”


    白弧抬眼看了陈柯一眼，又忍不住瞟了墨珩一眼，赶紧垂下视线。


    “嗨，你这……”陈柯就差瞪眼拍桌子了。


    “行了，你赶快吃完，咱们不是还要去操练场。”墨珩打断陈柯对白弧的“调戏”，虽然他也很想知道这丫头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操练场？”白弧疑道，“新建的吧？”


    墨珩微笑点头。陈柯看着墨珩的温柔表情惊·呆·了！


    “嗨嗨嗨，阿尘我说为啥你就从来没有对我温柔相待啊好歹我俩也是一个被窝里睡过来的你……”


    “闭嘴！”墨珩糊他一脸。


    白弧已经被陈柯句子里的超大信息冲击波袭击了。


    三人来到了操练场。


    场地里已经很多人，一队一队的，好像在参加什么运动会似的，因为看到有人在跑五十米。


    “你们出去这段时间，避难区里被特殊僵尸袭击过。”陈柯看着操练场突然说，“我们牺牲了四十八个战士，才将它击杀。”


    墨珩和白弧都微微变了脸色，这事回来了这么几天一直都没听人提到过。


    “什么样的特殊僵尸？”墨珩问。


    陈柯摇摇头，回答说：“我没在现场，具体的不清楚，听人说，速度特别快，关键是特别灵活，能够攀爬楼层，弹跳力惊人。”


    白弧不知怎么想起了行动第一天突围时，她听到警示的那只奇行种，当时好像并没有与它发生什么冲突，难道是那只？


    “军队减员太快，我们急需新鲜血液，而且，普通民众也应该知道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研究院加急做出方案，各方面配合，才组织起这样一次集体测试。”陈柯带着他们走进操练场，这才看清楚，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表格，进行测验前将表格交给登记员，“参加完所有的测验，会有研究员替他们分析数据，告诉他们最适合的发展方向。”


    “各项测试都达到优秀的人，我们会对其进行针对性的强化训练，但是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白弧问。


    “参军，或者参加强制任务。”


    白弧了然地点点头。


    墨珩观察了一下各项测试项目，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陈柯见了，笑道：“你想去试试？”


    墨珩无所谓地说：“随便。”


    陈柯暗骂其“闷骚”，还是带着他们向一群人走去，那里在测试力量。


    力量的测试分为三部分，臂力测试，腿力测试和身体强度测试。


    臂力测试和腿力测试很普通，身体强度测试的机器倒是很吸引人，是一个虚拟重力模拟器。看上去就是个头盔，通过刺激脑神经来令人产生处于各种重力状态的幻觉。其实现在已经有改变局部重力的仪器了，但是现在进行测试的人身体素质参差不齐，发生什么万一就糟糕了。


    排队的人很多，陈柯刷了脸，让白弧和墨珩插了队，即使后面有人不满，也没有办法，而且说起来臂力测试和腿力测试也挺快的。


    白弧先测试臂力，墨珩测试腿力。


    白弧先出右直拳（测试要求出直拳），430千克，左直拳，418千克。这样的数据放在末世前绝对会引起世界人民的关注，但现在是全民体能进化的末世，这样的数据虽然也惊人，却并不是最高——之前有人击出过500千克的拳头，是个自由搏击教练。


    墨珩腿力惊人，最高达到432千克，比白弧出拳的力量还重。


    两人交换了一下，白弧腿力测出来381千克，算中上水平。墨珩又爆发了一次，右直拳533千克，左直拳597千克。


    白弧吐吐舌头，其实她在测试时大概只出了三成的力气，直觉告诉她，还是不要将自己的怪力暴露出来比较好。她感觉，墨珩很可能也没有用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