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白弧觉得那沙沙声似乎更近了一些。


    她猫着腰，悄无声息地向那发声处靠过去，放轻呼吸。前面是一处坑洼，所以白弧得抬起头来才能看到，紧接着就是脸色一变。


    一只成猫大小的老鼠，圆头尖嘴，皮毛油光水滑，正在啃食一具僵尸的尸体，尖利的门齿刮擦在不再坚硬的骨头上，发出渗人的沙沙声。那老鼠看上去不属于僵尸化的动物，可是，啃食僵尸的尸体，不会僵尸化吗？


    郝建成一干士兵都注意到白弧僵硬的表情，待她刚摸回来，想要开口询问，便被白弧示意“离开再说”。她神情太过严肃，郝建成当即领队继续前行。沉默地走过一段距离，白弧终于开口：“应该差不多了。”


    “你到底看到什么了？”郝建成蹙眉问。


    白弧垂下视线，掩住眸子里的惊骇，“是老鼠。”


    “老鼠？”郝建成想反问老鼠有什么好怕的，转念又想到如今这个坑爹的世界还真是一切皆有可能。


    “嗯，是老鼠。”白弧点点头，“身躯有成年猫大小，尾巴与躯干一般长。只有一只，我看到它在吃僵尸的尸体，可是，那不像是僵尸化的老鼠。”


    郝建成终于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他看了一下目的地的方向，想了一下，命令道：“提高前进速度，尽早完成任务。”


    另一面，早一日出发的，墨珩所在的莫非衡小队已经遭遇了鼠群。


    事实上，墨珩早在进入任务区之前就发现了蛛丝马迹并提出了警告，然而莫非衡并没有足够重视。最终，在进入储备库的时候，全体队员被守在附近的鼠群包围。


    说是鼠群，其实也就不到一百来只。由于个体能力的急剧膨胀，对食物的需求增加，生存环境巨变，种族内耗加剧，鼠群的数量也逐渐下降，每一个鼠群内的个体数量也稳定一百上下，而这样的鼠群数目也远远比不上末世之前。


    这群老鼠估计也打上了储备库内存粮的主意，说不定已经得手，因而盘踞于此“占山为王”。现在，任务小队要进去取粮，它们怎么可能放任？


    被百来只毛发油亮，双眼碧幽的老鼠围着，感觉非常之不美好，更何况，人类也算是老鼠的食物之一，那一双双鼠眼里迸发出的食欲，更是令人冷汗淋漓。


    然而，千锤百炼而成的战士们却也不是吃素的。要知道，新科技使人类更加强大，不明病毒将幸存人类的体能推向极致，在渡过了僵尸狂潮这样的灾难之后，人类必定能在新世界里重新取得掌控权。这一点，是全体人类坚定不移的信念。


    区区百只变异鼠，能翻起多大风浪？


    不得不说，新科技的发展重令人类将种族自信膨胀至自傲，此一战，又给幸存人类重重的一耳光。


    激光枪很厉害，轻易就穿透变异鼠的身体。然而，再厉害，也得能击中吧？


    人类现在能达到的平均速度已经很快了，这些战士们更是远超平均水平，但这老鼠的速度却已经逼近声速，如果不是攻击方式单一，战士们又有武器加持，战局肯定会一面倒地偏向鼠群。


    鼠群没有一哄而上地攻击他们，原因不明，但也确实令人类松了一口气。激光枪难以击中老鼠，可人类身上的装备却帮了大忙，老鼠扑上来一时半会儿咬不动他们的特制作战服，这个时候如果反应快就能抓住老鼠予以反击，不过如果稍有不慎，就会被一旁静止伺机的老鼠攻击要害。


    墨珩在队伍靠后的位置，因为当时准备进入储备库时他走在前面。现在，他不慌不忙地持激光枪掩护前面的队友，时不时对着没有攻击的老鼠放冷枪，居然也出其不意地杀死了十几只老鼠，可是，即使是这样，那些不动的老鼠也并没有发起攻击。


    墨珩觉得，这些老鼠是在防备着什么？难道这里还有什么更厉害的家伙？


    哧啦一声，一位战士的防护服终于被撕开了，这时，所有的老鼠都向这位战士发起了攻击，瞬间咬破了他的喉管和腹部，将他拖了出去，拖进鼠群中心，不过短短一息，就被一哄而上的鼠群啃得只剩一副骨架。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获得食物的鼠群躁动而兴奋，失去了战友的小队则沉重而惊怒。


    毫无援救的空隙，一旦成为攻击焦点，必死无疑！


    鼠群显然有一套自己的作战策略，它们狡诈、果断、迅速、毫不恋战。


    墨珩看着那一群似乎还在回味方才盛宴的食腐之辈，果断举起了激光枪，向老鼠密集的尸体周围射击。被刚才那一幕骇了一瞬的战士们也迅速反应过来，举枪射击。


    这是个很好的攻击机会，聚在一起分食的鼠群一时半会儿并没有散开，顿时被击毙击伤的就有三四十之多。剩下的老鼠们吱吱吱地混乱了一会儿，却又开始发起进攻了，由于死亡的老鼠比较多，这次静止不动的少了很多。


    它们的动作快了很多，一击即走，反复尝试撕开战士们的防护服，而这次，前面的战士不敢再让老鼠们随意撕咬了。


    莫非衡此时却非常恼恨墨珩，认为他没有将情报完整地提供出来，如果他知道这里有这么一群难搞的老鼠，一定会更谨慎。


    墨珩这时却对他开口了：“尽快让人把储备库大门打开，要快！”里面也许会有能够扭转战局的物资。


    莫非衡下意识地想反对这个几乎称得上是命令的提议，还好，他作为军人和领队的理智尚在，思考片刻就让在队伍后面的几个战士开始启动密码解锁。这些数据很幸运的被保存下来，否则还要弄出很大动静来破门。


    储备库的末世前高端防护门在现在看来也是很有分量的，起码外面那些老鼠是无可奈何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特殊僵尸一击。


    莫非衡这时做了一个决定——全员进入储备库，搜集好物资另寻出口。


    “墨珩，等会你跟我一起留下断后。”莫非衡对墨珩说完这一句，又迅速点了几个好手的名，准备一起断后。


    密码锁已开启，沉重的金属门开始缓缓升起。


    “前排有序后退！”莫非衡开始组织进入储备库，“刚才点名的跟我走。”说完一马当先向鼠群走去。


    不得不说，莫非衡虽然对墨珩有成见，可也是一名有责任的军官。


    墨珩和一名前线的战士交换了位置，白骨刀舞起一阵阵残影，扑向他的老鼠逐一丧命。


    金属门没有完全升起了，只留了够人翻滚进去的空隙。战士们一个一个进入，留在外面的人压力越来越大。


    又是哧啦一声，一名战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被拖走，随即又是一场鼠群的“盛宴”。


    “趁现在，进去。”莫非衡刚开口，墨珩便一个利落的翻滚进入门后。


    莫非衡心中恼怒，却又不得空骂人。却发现门后有人连发射击，击毙好几只欲回转来袭击他们的老鼠。


    吱吱吱吱??吱吱吱??


    鼠群又开始躁动，似乎有暂停进食继续捕猎的倾向。


    “动作快！”莫非衡也进入门后，催促外面的战士，同时和墨珩一起阻击鼠群。最终，门外只剩下最后四名战士。


    吱吱??吱吱吱??


    突然一声尖锐的鼠鸣，鼠群顿时哗啦啦向门口涌来！


    “队长，关门。”门外的一名战士大吼，此时门外还剩两名战士。


    “不要放弃！”莫非衡也已经看见外面的情形。“降下门。”


    万幸，两名战士及时进得门来，但同时，近四十只老鼠也在门落下之前钻了进来。


    这些老鼠进来后也不攻击人，而是沿着门缝的位置开始摸索，很快，啃咬金属的声音响起来了。


    之前是没发现，现在，这群老鼠发现了，在它们的牙齿面前，金属门就是硬一些的石头而已。它们的老大也是最近才发现这里，今天准备过来在这边安家，却和人类狭路相逢。


    人类？它们还以为这种卑鄙的物种已经灭绝了呢！


    门外也隐隐听见啃咬声，莫非衡当机立断，立刻消灭门内的老鼠。


    老鼠们却也极有组织，一部分骚扰战士，一部分继续破门，虽然战士们斩杀了门内近一半的老鼠，可是，金属门也终于被咬破了一个洞。


    那个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很快便看见一只老鼠钻了进来，破洞还在继续扩大??


    “一组二组对洞口处射击，其余人掩护。”莫非衡现在恨死了这群老鼠，令他们任务刚进入主题就失去了两名战友。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又是那一声格外尖锐的鼠鸣，方才还嚣张万分的鼠群竟然瞬间就消失不见了，门内的老鼠也迅速钻出破洞逃离现场。


    墨珩眉头一皱，开口提议：“现在马上进去储备库，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往这边过来了。我们最好不要跟它正面遇上。”


    莫非衡也对刚才诡异的一幕感到不安，决定接受墨珩的提议。


    小队剩余的四十八人迅速进入储备库深处。


    大半个小时后，一只青筋盘踞的手臂，从破洞处探进来。


    ——————


    莫非衡吐出一口浊气，提起的心总算放下一半。


    耗尽四十八人的定点空间转移器里的能量，勉强将储备库里还能用的物资搬空了。想必那一头现在正忙着整理物资吧！


    任务已经完成，现在，只要带领战士们平安回到基地就行了。想到丧命的两名战士，莫非衡眼神微黯。


    “检查装备，准备原路返回。”莫非衡下令。


    墨珩看了下来时的方向，眸光涟涟，终于还是开口道：“我认为，还是另寻出路比较好。”


    莫非衡原本是计划另寻出路的，因为想要摆脱门口的鼠群。可是，如今鼠群已散，怎么想，都是原路返回安全性比较高，虽然来时，储备库里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异常，可是不代表其他区域也是这样。


    莫非衡与墨珩对视，眼里是满满的傲气与不服。


    墨珩对莫非衡这种毛头小子般的争强好胜从不上心，反而更进一步提醒：“吓跑鼠群的那个东西，不一定没在出口附近，当然，也不一定在。”


    莫非衡其实不太相信，这么长时间过去，“那个东西”还会在这附近，但是??一旦他想要做出与墨珩提议相反的决定时，脑子里就会想起死于鼠群的那两名战士。


    “把之前记下来的地图拿过来。”莫非衡一声令下，立刻有战士把进来时在入口处记下的地形图呈上。


    一群人围拢来，借着手电的光计划撤退路线。


    这个储备库明面上的出口有五个，莫非衡一队人从西南口进入，目前位于靠北的区域。从位置上来看，正东的出口离他们最近，但是，如果从那边出去，就得绕远路回基地。


    莫非衡权衡了各种利弊，最终圈定了正南的那个出口。储备库相对于外面还是要安全一些，尽量缩短回基地的路程吧。


    墨珩盯着地图看了半晌，然后移开了视线。


    就在众人做好撤退准备的时候，一声沉闷的轰隆传来，听着像是隔着有段距离，并不惊人，可是这关头却令人惊心。


    莫非衡面色暗沉如水，令一名战士放出了两只侦查电子眼。


    电子眼也是最近研究所弄出来的东西，无线操控，用于侦查。很快，连接的微型屏幕上反馈出了图像。


    储备库里没有灯光，电子眼自带的探测灯会在探测到异常的时候自动打开。此刻，炽白的光束打在一具青白的躯体上。电子眼缓缓抬高角度，以反馈探测对象更全面的资料。


    青白的肤色，青筋盘踞的双腿，裸露的男性性征，发达的胸肌和同样青筋盘踞的双臂，与常人无异的青白色脸孔，高直的鼻梁与立体的五官很鲜明地昭示着，这是一个西方人——生前。而死后的现在，他只是一个怪物。


    墨珩在看到那青白色的皮肤时，就已经震惊当场——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末世以来，他遇到的最大危机，虽然他一直都知道，早晚会跟它们对上，但并不是现在！


    墨珩扫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距离，离他们两千米不到，对它来说不过几息的事情。他们必须马上离开。


    “现在开始，这只队伍由我指挥。”墨珩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但此言一出，立刻有人呛声：“凭什么？”


    莫非衡也想问墨珩一句“凭什么”，这只队伍几乎全是军队出来的，相对于不太熟悉的墨珩，他们更信服莫非衡。


    “凭我比谁都了解这家伙！”墨珩神色又沉一分，镜头里的家伙开始移动了。两只电子眼静默地跟随着。


    莫非衡脸色一变，来的路上，所有的隔离门他们只关闭了两道自动门！


    墨珩此时却不肯和这群不知变通的兵蛋子纠缠了，丢下一句“信得过我的就跟上来”，径自从另一道门离开了。三名来自佣兵团的战士对墨珩的能力早就有所耳闻且敬佩不已，立刻头也不回地跟随而去。


    莫非衡继续观察着屏幕上的怪物，内心天人交战。墨珩的态度令他十分不爽，却也让他明白，这怪物确实非同小可，然而，内心又有一股蠢蠢欲动，欲促使他做出证明自己比墨珩更强大更明智的事情。


    最终，屏幕上突然显示出的一幕令他下定了决心。


    墨珩带着三个战士一起迅速谨慎地穿过一道道隔离门，径直向东出口的方向行进，虽然从那边走必须绕路回基地，可当务之急是立刻远离那个恐怖的人形兵器。


    墨珩此时心里用惊涛骇浪来形容也不为过，想到在另一处执行任务的白弧，心中更是焦灼万分，希望白弧不会遇到这种存在。


    四人在黑暗中越走越快，可是突如其来的一阵摇晃使他们不得不停止下来。墨珩回望来路，无法想象自大的莫非衡带领的那群战士遭遇了什么。不是他不想救，争分夺秒逃命的当口，他的确没办法把时间浪费在解释上面，而且，他自己也并没有多少把握能够逃出生天，只能尽力一搏。


    莫非衡此时却已经陷入了无边绝望之中，他悔恨自己没有立刻听取墨珩的建议，但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他看见监视屏幕中显示的画面，发现这个比特殊僵尸还要厉害的怪物竟然是没有听觉的，因为它对电子眼刮擦在墙上发出的声音毫无反应，他以为他抓住了它的死穴，决定要就地消灭它。


    僵尸的视力普遍都不好，这一点已经成为一个常识，莫非衡认为这个怪物应该也一样，如此一来，视觉和听觉是它的两大致命缺陷。在黑暗的储备库里，战士们可以借助夜视仪灵活行动，将它一举击毙，当然，如果能活捉更好，那将是大功一件。


    然而，当那怪物露出嗜血一笑的时候，他终于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一面倒的屠戮！


    它随手一挥，从旁伺机偷袭的战士就身首异处。而另一边同时袭击而上的战士，则被它一口咬住了脖子。


    它悠哉地吮吸着热腾腾的鲜血，莫非衡已经感到不妙。“撤退”二字还含在嘴里，顿时又有两名想替阵亡战友报仇的士兵丧命。


    “撤退撤退，快！”莫非衡终于发狂地嘶吼出，被惊住的士兵也立刻有序地从之前墨珩离开的那道门鱼贯而出。


    然而，一切都太晚。


    意识到自己的食物要逃跑了，它一改之前的闲适，决定要先让食物们老实下来。


    众人这时才知道，墙壁什么的，它都视为无物。虽然没有听觉，视觉也很差，但是它的嗅觉格外敏锐，此外还拥有对一定范围内活物的感应本能。要逃过它，机会并不大。


    莫非衡此时连一丁点反抗都想法都兴不起来，只能带领幸存的战士一路狂逃。然而，对方的速度实在太快，如一阵血腥的龙卷风般，从队伍末端直直卷向队伍首端。战士们或被直直抡起砸向墙壁摔死，或被活生生拧下头颅、撕裂身躯，浓烈咸腥的血腥味弥漫在黢黑的空间里。莫非衡透过夜视仪的镜片，却仿佛能看见喷洒如细雾的血，在他目所能及之处愈来愈浓。


    逃不掉了，逃不掉的。莫非衡大脑渐渐僵化空白，被恐惧侵占。悔恨，是他在感受到剧痛时，大脑中最后一个念头。


    它处理完不听话的食物兼玩具，享受地在血气弥漫的屠杀现场停驻了一刻钟。思维单一的它，在想要重新进食的时候，突然想起，似乎，还有几只在更早的时候就逃走了。是的，它其实一早就闻到了，食物们的数量，还有动向。


    只是，既然被它发现了，又怎么能逃掉呢？


    ——————


    白弧昨晚就完成任务回到基地了，却得知比她所在小队早一天出发的莫非衡小队还没有回来。


    一宿地辗转反侧之后，她还是起了个大早来东南门口等着——他们完成任务后，应该是从这个门回基地。


    按说，以墨珩的身手，无论如何自保都是足够的，白弧本不用如此担心，可是，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分开执行任务的原因，她竟然前所未有地牵肠挂肚起来。


    临近午时，莫非衡小队成员终于返回——只有两人，墨珩不在其中。


    有那么一瞬间，白弧感觉到天地都在摇晃，她以为发生了地震，然而事实却是她自己几乎委顿在地。


    下一刻，她就做出了决定。她要去找他，她决不相信师父就这样死了。


    “小白，你冷静一点，看着我。”白琀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到城门，看见的就是这样神情恍惚的白弧。


    白弧定了定神，眼神坚毅起来，好似刚才因为可能失去爱人而倍受打击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她。


    “大哥，我要去找他。”白弧说这话，并不是征求白琀的意见，而是单纯地告知他。


    白琀并不想放白弧去寻墨珩。他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事情经过，知道附近究竟来了一只什么样的怪物，墨珩想在那样的凶兽口中存活下来，几乎不可能。但是对上白弧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