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时间后, 守在旁边的小太监开始收卷纸, 景明的那一张被贴心的放在了上面。
“圣上, 要先看看那孩子的么?”年纪相仿,不光是林贵喜欢小孩,林贵还知道皇上想要孩子想要的不得了, 一直努力播种, 奈何鲜少有后妃能够诞下龙嗣, 就算生下,不是生病夭折就是遇害, 可把皇上愁坏了,平时又不能找王爷家的孩子玩, 生怕因为自己一个不注意就让别人想歪了。
“拿来拿来。”皇上伸手, 坐正了姿势,一脸严肃丝毫看不出来那躁动的心情。
展开卷面,有别于院阁体的字正、光圆、乌黑、体大。
景明的字体横平竖直符合了字正没错,可那一笔一划粗细一致长短一致, 就连笔锋也是那么的恰当好处,可是不够光圆,因为太过锋芒毕『露』,纤细修长棱角分明。因为字又细又小写的又急又快, 整体来说颜『色』青灰,而大小比平时奏折上的蝇头小楷还要小。
别人一炷香的时间左思右想, 也就只能写出三百字的粗略, 而景明这张卷, 又小又密满满写了一整张卷子,从问题持续发展的后果,政策带来的利弊,发展持续之道,具体的实行方式,连这个政策什么时候应该取替都写的完完整整。
这已经不是豁然开朗的问题,这言辞缜密逻辑清晰因果明确,完全不像是一个舞勺之年的少年能够写出来的,如果一开始皇帝只是因为景明的年纪对他感兴趣,那么现在他却是想要更深的了解一下景明。
不管这东西是景明自己写的,还是背后有人指点,他都是势在必得。
景明的试卷被皇帝封起放在一边,深深的向景明的方向看了一眼后,皇帝继续审阅其他的卷纸。
能够达到殿试的人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至少学识都不错,书法写的也很好,赏心悦目,问策,家里的长辈老师其实一般都有押题,贵族子弟写出来的东西足够好,但不一定是自己的观点,而平民出身的人眼界不够开阔,或许有大刀阔斧的决心,有着想要国泰民安的愿望,却不一定能够用的得心应手。
皇帝把卷纸看过后分开放,一甲三人中景明是已经定下了,为了平衡世家,剩下两人都是官宦子弟。
二甲三甲的人倒是选的随意,皇帝选了几个自己比较中意的论策,其他的都分发给考官决定了。
为了不显突兀,皇帝把已经定好位一甲之人留了下来,带到御书房轮流谈话,景明是最后一个叫进去的,之前那两人谈完之后都已经被请了出去。
“你可知朕留你到最后所为何事?”皇帝大叔强压着自己萌动的慈父之心,真正近距离看到景明的脸,他才明白之前林贵为啥那么激动,又白又嫩看起来脸肉肉的还很乖,就站在那里用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自己就已经忍不住要满足他一切愿望了!
“为了论策一事。”景明眼睛直勾勾的看向皇上,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好!既然你知晓,那你就说说,这是你的想法,还是有谁背后告诉你这样写的。”皇帝忍不住身体前倾,专注的看着景明,那急迫的心情不加掩盖。
“没有人告诉我怎么写,殿试会考什么事情都是当场决定的,只有皇上你才知道才能决定会考什么不是么。”景明反问皇帝,不过没等皇帝接话,就又接着说了,“当然这些东西并不是全部出自我的想法,这些更多的是我在书本上看到先人的一些想法,还有生活中的一些经验,如果非要我说出一个人,我是说不出来的。”
景明作为系统,拼拼凑凑总结出来最精华的东西,至少提取了近百人的想法和话语,从宿主的记忆,自己在其他世界看到的历史,其他世界经历过的事情,景明这些东西可以说是经验之谈了,难道他能够爆出一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的名字?他不能。
“你这孩子……”皇帝有些无奈,这小孩怎么看着精明,说话直愣愣的不知道拐弯,“既然你说之前是先人的想法,那我再考你一题,你跟我说说你对南水北调挖运河的想法。”
“从长久来说,南水北调是一件利国利民的事情,不过挖运河的事情不能『操』之过急,水利方面可以说是关乎整个国家的大事,怎么挖河,从那里挖,河坝河堤怎么修建,要用什么材料,谁去监督,怎么避免这笔开销不被层层剥夺……”景明一张嘴就是一大串,古今中外洪水干旱一直都是一大问题,景明关于这方面的资料简直就是太多了,一开始把问题一件件提出,然后在皇帝的惊讶注视下,自己起身走到地图前,根据地图标明的东西,给皇帝讲了一堂深刻的水利方面的演讲。
“你就跟我说说,你还会什么。”皇帝对景明这小家伙已经哭笑不得了,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自己在这小家伙的心里,可能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需要尊重的长辈,不过这样率直不畏畏缩缩的『性』格很被皇帝欣赏。
“除了阴谋诡计人心这种东西,其他的我都略懂一二。”景明毫不客气的讲到,也毫不在意的说出自己的短板。
“噗——”守在外面的林贵听到景明的话,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行了行了,你可以退下了。”皇帝挥了挥手,深深的觉得『性』格这么直的孩子实在是不适合官场,就算让他当了状元,也不想让他去翰林院混日子,可这个年龄这种学问,他又不舍得放这孩子出去当个知县啥的一点点往上磨,这可真是……
“皇上我还有话要说。”景明不走,这么好的机会,他可不想真的和那个李树回乡找村长处置。
“何事?”皇帝挑眉问道。
“我要回乡了,我同乡的人刚刚来找我,虽然事有蹊跷,可他说我父亲突发急症,我必须要回去看一看。”景明口是心非的说道。
“事有蹊跷?”皇帝这更好奇了,“你仔细说说。”
“殿试前,我和我的同窗师兄在紫禁城外等候,就在即将进城的时候,我同乡的人突然出现,拽着我就要出城,不过被师兄拦了下来,纠缠片刻,他就开始说我爹突发急症,卧床不起快走了,我娘让他带我回去见我爹最后一面。”
景明说的不急不缓,表情嘲讽。
“可我明明前些时日还收到了家书,家中一切安好让我安心考试。师兄质问他之后,他又说是因为村里突然传出不好的传言,其他人都不愿意来,我爹就是因为一时接受不了传言,气得突发急症。可他平时和我家里并无来往,绝不可能为了此事,从千里外赶来,我娘也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让人找我,再说山高路远,从我家到京城少说也要半个多月,如果突发急症命在旦夕,我就算现在回去快马加鞭,等到家的时候也怕是连头七都赶不上,他却非说让我立刻返乡,去见我爹最后一面。”
“苦读十年,殿试何其重要,我与他说殿试不能缺席,他却强拉着我要走,还嚷嚷着说我没有考试资格,因为……我的母亲曾经身陷勾栏。”景明眼睛明亮,不闪不避的看着皇帝。
“他说我父亲听到村子里的传闻,突然知晓我母亲曾是京城里面的花魁,一时接受不了才突发急症,可我母亲的身世父亲从未瞒我,虽然母亲曾经落魄遭受过那些不幸的事情,可她早已从良,是我父亲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回来的妻子,父亲从不觉得母亲有何不对,更不可能因为此事而大受打击。”
“这定然是因为我才华横溢遭人妒忌,生怕我除了头抢走他的位置,才出此下策,可偏偏我家太远,一来一回就算快马加鞭也仅仅是抢在殿试前才把李树送过来,而李树实在是不成器,说起谎来漏洞百出,现在已经被我师兄和侍卫大哥看管起来,皇上,这件事情我应该怎么办?”
景明一个直球给皇上砸蒙了,刚才还因为景明毫不谦虚的夸自己而笑呵呵,下一秒就一脸懵的发觉自己似乎被撒娇了,怎么办?
“一会我让侍卫给你安排马车,等皇榜贴出之后就陪你返乡,带上你的赏赐,其他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被撒娇了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解决问题啊!
“谢皇上!”景明笑眯眯的,不知是不是故意,这一声谢婉转动听『奶』声『奶』气,说不出的可爱动人。
等景明走掉,林贵才站到皇上身边,担忧的问道,“皇上,景小公子的事情……”
“朕自有分寸。”皇帝一脸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他正值壮年,皇权紧握手中,没有外戚干政,没有藩王危机,没有大臣专权,他现在就是一手遮天,怎地还处理不了一个徇私舞弊之人了?
皇帝暂且在明面上压下了这件事情,暗地里却派人去彻查,这一查就是一月有余,等情报回来景明却不知所踪时,皇上看了报告之后大发雷霆!
“真是混账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