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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风起于青萍之末

    尉迟醒在震州护府的事情还没部署好,中原就传来了前朝余势又起的消息。


    与此同时,很多不入流的消息也在民众中传开,人们说的无非也就是一件事情,帝星并不是古逐月,他只是被容虚镜选中而已。


    当世有许多逐渐开始怀疑容虚镜用意的人,也有许多始终对她深信不疑的人。


    尉迟醒忙着震州护府的事情,对这些消息大多是是置若罔闻,一般只要没有人主动问起,他也就不会追问。


    中原的事情,他是真的不太想掺和,情在义在,仇和恨也都在,那里有太多他一旦面对,就选无可选的选择。


    阿乜歆回到震州以后,她的信徒们也纷纷三跪九叩上了浮劫口。


    很多人想要一个答案,关于钦达天为何背弃了使命,公然站在星算选择的对立面。


    眼所见的震州,颓败了不少。


    阿乜歆站在山峰高处,垂眼看着云雾缭绕下的震州。很少人能够从这个角度看震州,但如果可以,那一定会受到直击灵魂深处的冲击。


    深橙和暗红色的四方建筑肩并肩地立在山坡与谷地中,风中有五彩的隆达在随风飞舞,将这片沉静激起一寸盎然的生机。


    人们汹涌而复杂的恶意,竟然就是朝着这样的地方发泄的。


    阿乜歆此时站得高,一眼就能看见尉迟醒设在古罕宫的都护府。


    震州一直是一个没有统一政权的地方,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民众信信奉着念渡一,他们的一切衣食住行,也就都是围绕着念渡一。


    这是一片没有束缚的土壤。


    但同时,这也就意味着这是一片向所有人敞开怀抱的土壤,任何恶意都可以在它的包容下畅行无阻。


    比如现在的局面。


    尉迟醒的决定是对的,但震州的人民不太能理解,不过这份不理解,比起钦达天为什么选择他来说,其实还是要轻很多的。


    如今纷纷登上浮劫口的人,就是想听听阿乜歆亲口解释。


    可阿乜歆要解释什么?


    她虽然不知道的事情很多,可一旦表明了立场,后果还是很清楚的。


    “他们要问我的,”阿乜歆低头看着如蚁群般挣扎向上的人流,“我没法解释。”


    怙伦柯站在他的身后,阿乜歆在这里吹了多久的风,他就守了多久。


    “钦达天的选择,念渡一众人永远追随。”怙伦柯说。


    阿乜歆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就跟你的模样一样,越活越回去了。”


    “这么复杂的事情,你哪儿能明白呀。”


    她可以告诉所有人,你们弄错了,尉迟醒才是帝星,他们一旦知道自己是对的,反而一直被欺负,那不得闹上天了要去找星算的人要解释。


    更何况,远在皇城的古逐月该怎么办呢?


    她如果点醒了容虚镜,她随时都可以杀了古逐月,阿乜歆想,至少要把古逐月救回来吧。


    怙伦柯垂着手立在阿乜歆的身后,面对百里星楼和面对阿乜歆是一样的,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这样他才能永远跟随在她的身后。


    “那是什么?”阿乜歆的眉头一动,她看见古罕宫的方向,出现了一面高高立起的长隆达。


    都护府三个大字并着震州文字的都护府印一齐被印在了隆达上,尉迟醒把自己的军队留在了这里。


    阿乜歆不断通过信纸向自己的信徒表示,他不管辖震州,也不要震州的物产,只留军队在这里保护震州。


    质疑地声音传了回来,阿乜歆看着铺天盖关于尉迟醒这么做有什么意义的疑问,她其实也迟疑了很久很久。


    所以才有了如今万人共赴浮劫口的场面。


    “尉迟醒在找我,我先走了。”阿乜歆头也不回地纵身跃下,双翼展开的气流险些将怙伦柯掀了个跟头。


    阿乜歆掠过天空,正在登山的信徒们纷纷抬起头,看着头顶的神明,他们伸出向往的手,抓起一丝擦着神明身侧漏下来的阳光,紧紧地放在了心口。


    “尉迟醒!”阿乜歆落在了古罕宫的城墙上,迎着他的目光朝着他奔跑过来。


    “看!”尉迟醒将手中的粗绳系紧,头顶的隆达被固定好,他就站在隆达下骄傲地扬起下巴。


    很奇怪,他心里才刚在想,一定要让阿乜歆快些来看看。


    然后阿乜歆就出现了,在骄阳下朝着他奔跑过来。有那么短短片刻,他真觉得神爱世人,爱得隐秘而深沉。


    “都护府!”阿乜歆抬起头,看着立在古罕宫上的隆达。


    很快,她看见木桩上刻满了汉字。尉迟醒曾经教她认过汉字,但她还是有许多不认识,于是便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脸疑惑。


    “岁岁常在!”阿乜歆终于发现了一句她十分熟悉的话来。


    就是这一句话,容虚镜只要走过门框,就会驻足抬头看上很久。


    “岁岁山……”阿乜歆发现还有很多句。


    “岁岁山河常在,岁岁故人常在。”尉迟醒帮他念了出来,“这上面都是一些镇符,没什么具体的作用,就是图个吉利而已。”


    “你找我来,就是看这个?”阿乜歆问。


    尉迟醒在心里疑惑地皱起眉,他可以确定,自己没有派任何人去找阿乜歆。


    “尉迟醒!”陆麟臣又十分不合时宜并且凑巧地从城楼下爬了上来,“李珘和宁还卿带着飞羽军在湛州向星算宣战了。”


    “向什么?”尉迟醒怀疑自己听错了。


    “星算,”陆麟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听错。”


    “前些天有件事儿传开了,”陆麟臣见阿乜歆也在,便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说容虚镜用天下所有人献祭。”


    尉迟醒有些不明所以,见他的疑惑很是真诚,陆麟臣便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近点。


    等他一凑近,陆麟臣便扒着他的后脑勺东看西看,但过了很久,他似乎都还没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你找什么?”阿乜歆问。


    陆麟臣转头看着阿乜歆,原本想也看看她的究竟,但一想到她的身份,便按耐住了。


    “你们看我后脑勺,”陆麟臣扒拉开自己后脑勺的头发,留出一个大概的位置来,“我这里也有个银色的小点,大概就拇指那么大。”


    尉迟醒好奇地凑了上去,还没费多大力气,就从他的发间看到了皮肤上的这个银色印迹。


    “这是什么?”尉迟醒问。


    “抽离生魂留下的印迹,”陆麟臣说,“也不知道她到底抽了我几年的寿命去。”


    “啊?”这回有点愣神着回话的人变成了阿乜歆,“她抽你们的生魂干什么?”


    陆麟臣呼噜了几下头发后回答:“我哪儿知道,不过他们传的是容虚镜能活这么久,就是因为这么抽人的生魂的。”


    尉迟醒的嘴角抽了一下,听着很扯,但其实仔细想一想,关于容虚镜的事情,就没有一件不是这么耸人听闻的。


    她太特别了。


    “那怎么可能呢?”阿乜歆想也没想就否认了。


    “人家那是天生的不同,怎么会要生魂来延续寿命呢。”阿乜歆说,“你们根本就不懂她的上清之法。”


    陆麟臣举起双手表示无辜:“这件事我半个字都没编,都是手底下的人怎么汇报的我就怎么说的,而且我也没有参与讨论,其中的一切言论都与我无关。”


    “怎么别人怎么说他们就怎么信呢?”阿乜歆气不打一处来,现在震州的事情也跟太多人听风就是雨脱不了关系,但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先从哪里骂起了。


    本来她还有些怪容虚镜的,星象的事情是她的本职,她竟然也能将帝星错看成古逐月,还把尉迟醒逼得没有退路。


    陆麟臣这么一说,她忽然发现,人们对于她也其实并没有那么信任。


    就像现在,一点捕风捉影来针对她的事情,个个还讨论传言得这么起劲。


    “防民之口,胜于防川。”尉迟醒说,“历朝历代,都是这样的。”


    阿乜歆半懂不懂地点头。


    “大概就是说民众的言论,要约束起来很难,但又必须去做。”尉迟醒说。


    阿乜歆忽然发现,尉迟醒是真的适合当皇帝的。抛开星命来说,他的一切都仿佛就是为帝王而塑的。


    “容虚镜要真靠这些活这么久,”尉迟醒说,“恐怕性子就不会是这么任由众人言论了。”


    陆麟臣想起来靖和以之前的朝中曾经有过一个宦官,他坚信极阳之日生食一个极阳八字的婴儿,极阴之日生食一个极阴八字的婴儿,能够让他永无止境地活下去。


    当事情初露端倪有可能会暴露时,他的手段之阴狠让数百年后再读史卷的人依然也会不由得一颤抖。


    所有胆敢传言的人,都被他的爪牙抓了起来,拔去了舌头。若再有不服气,他便能够让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在世上。


    以至于他中间对这些人施的各种酷刑,都还是靠他倒台以后,自己一点一点炫耀着说出口的。


    真正能踩着别人的利益和性命为自己谋好处的人,绝不可能是容虚镜这样的。


    可惜真正接触容虚镜的人并不多。


    而且人们面对胡编乱造出来荒诞到无以复加的隐秘消息时,总是会第一时间热情地追问,然后便一边震惊一边相信。


    从没有人考虑过它们的合理性。


    “从什么时候开始传的?”尉迟醒问。


    陆麟臣皱着眉毛想了很久,才一拍脑袋说道:“听说是一个农妇发现自己好好出生的孩子病殃殃的,然后看了一个大夫,说是跟婴儿头后的胎记有关。”


    “原本那农妇高兴坏了,孩子一生下来就有块银色的胎记,日后说不定可以进星算的,”陆麟臣说,“她带着孩子去看了个什么算命先生,说是孩子的命格太弱,又被抽走了寿数。”


    “然后就发现了人人都有这个记号,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说是容虚镜在抽寿数献祭,很多人就都信了。”


    尉迟醒听完,忽然抬起头看了一眼在风中飞舞的隆达:“大风起于青萍之末,见微知着,宁还卿比我想得厉害很多。”


    他是真的佩服宁还卿。


    世上少有人像他这样,为之疯狂的目标,挑战最为权威的存在,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棋盘,他却只为了让容虚镜跌下神坛。


    如果非要比喻,就好比一伙盗匪,处心积虑大张旗鼓劫了钱庄后,只拿了几个铜板就离开了。


    “我们真的不做点什么?”陆麟臣问。


    “我们不是正在做吗?”尉迟醒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看头顶的隆达。


    陆麟臣也懒得多想,反正尉迟醒在这里,他不需要动脑子:“你决定就好吧,反正听你的总没错。”


    尉迟醒沉默了下来,北州铁骑正揪着一伙人往古罕宫走,打头的铁力达浑身湿漉漉的,但是仔细看过去,他身上的绝不会是水。


    “铁力达!”尉迟醒在城墙上探出半截身子,朝着铁力达大喊,“带远些!不要往古罕宫来!”


    铁力达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粘稠的液体,想了想后又骂骂咧咧地带着人走远。


    “火油。”尉迟醒说,“我怕他们靠近古罕宫,把这里给点燃了,前人心血所成,不该受这无妄之灾。”


    阿乜歆轻轻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不肯自己多想想呢。”


    这时候的尉迟醒没办法回答,因为他的年纪其实还太小,还没有彻底明白信仰到底是何种力量。


    又是从何而来。


    朦朦胧胧的认识不足以让他看懂世人对于真相的逃避和亲自思考时的懒散,而他自己也是在此后的很多年后,才逐渐明白了信仰于人,其实既是必要,又是绝不可以深陷之物。


    黑暗中前行的人啊,总希望有人来指明方向,但遗忘了思考的天赋权利后,迷失只是迟早的事情。


    于是艰难与分歧被安排在了宿命之中,可偏偏这些苦难,又让他们更信神佛。


    他们叫嚣着要革除不与自己同一个方向的异端,却不知通向光明的路,本就不止一条。


    正是因为有星罗棋布在黑暗中的人,发出不同的声音,这万古洪荒的寂寥,才会变得有探索的意义。


    最后能救赎自己的,除了自己,还有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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