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时登基啊?”楚月夕声音细弱蚊吟,早已不复从前的清婉,听着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妇一般沙哑。
安悦吸吸鼻子,努力的不让楚月夕听出她的哭腔,“公主,钦天监说了,太子生辰那日是好日子,太子将在那日登基。”
“好。”说着楚月夕又闭上了眼睛,她已经累到没有力气说话了。心里默默的算着,还有不到一月,便挺着吧。
转眼便到了季凌桦登基的日子了,今天阳光明媚,既是新皇的生辰又是新皇登基的日子,自然是个极好的日子。
宫里一大早的便忙碌起来了,到处都是欢天喜地的味道,唯有揽月宫里透不进喜气。
楚月夕今日醒的极早,她素日混沌的眼睛难得清明一次,看着豆青色的床帐,她有了一种预感,“安庆,给我梳洗一下,他今天可能要看见我。”
安庆和安悦看到楚月夕恢复活力的样子,心里咯噔一下,这难道是回光返照,这种想法不仅她们有,连日来伺候楚月夕的其他宫女也有这种想法。
安悦几乎是一下子眼泪便掉了下来,寝殿里一时间充满了凄哀。
楚月夕没管她们,她没有精力再去安慰她们了。
揽月宫里有一颗巨大的银杏树,此刻正在飘飘洒洒的落着金黄色像小扇子一样的叶子。
楚月夕收拾的整整齐齐,被扶着走到了庭院里,她此时已经羸弱的没有力气独自走动了,一身丹红色的衣裙似乎恢复了她的活力,虽然还是很瘦,但是总算是没有那股子死气了。
脸上涂着胭脂,嘴唇也是涂着红红的胭脂,看起来鲜艳无比。
她坐在银杏树下的白色石桌旁,离她不远的地方放了一个火盆,那是她吩咐放在那里的。
手里紧紧的握着季凌桦送她的白兔玉佩,“安庆,去把我房间的那个兔子灯和那个兔子面具拿来。”
“是。”安庆拿出了那两样东西。
曾经白色的兔子灯已经有些发黄了,但依旧是活灵活现像一只真兔子似的。
“天黑,姑娘还是拿着灯走比较好。”耳边又响起了那个温润的男声,惊鸿一瞥,缘分天定。
手指一点点的划过兔子灯上的竹骨,心上一叹,将兔子灯扔进了火盆里,一同扔进去的还有那个兔子面具。
既我要走了便把你一起带走吧。
将手上的红豆手串取下来,一样的扔进了火盆里。
被扔进火盆里的灯笼燃了起来,吞吐这火舌,张牙舞爪,火光印在楚月夕的脸上,明灭不定。
看着一点点被烧毁的灯笼,楚月夕觉得眼睛热热的,眼泪似乎要滑落出眼眶了,她抬了抬头将泪意逼回。
看着高大的银杏树和满树的银杏叶,楚月夕恍惚了,她从十二岁开始就在这里长大,如今走也在这里走。
看着这个熟悉的院落,楚月夕思绪万千,再看看身体微微发抖,明显在忍着哭泣的安悦,一向冷静的安庆也是微微的红了眼眶。
“安庆,我走了以后,你带着安悦回祖母那里去吧。”她早就为她们两人想好了退路,“这事儿,我已经和祖母说过了。”
安悦忍不住了,泪水一下子便掉了下来,她跪在楚月夕的面前,拉住了楚月夕的裙角,“奴婢哪儿也不去,奴婢是公主的侍女,奴婢哪儿也不去。”
安庆的泪也默默的流了出来,抿着唇,满脸的倔强。
“他登基了,王湘茹最差也会是个妃子,她那人小肚鸡肠,心胸狭隘,安庆你曾经伤过她,她定然是恨着你的。她得势了,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她一定会报复。小人得志罢了。你们会太皇太后身边,她便伤不了你们,太上皇也会护住你们的。”楚月夕伸手轻柔的拉起安悦的身体,拿着手帕在安悦的脸上擦了擦,“姑娘家,还是少流些泪好。”
说完这一段话,她似乎是累了,一直在连续不断的喘着气。
楚月夕看人的眼光很不错,季凌桦的确是个好皇帝,王湘茹也的确是个狭隘的女人,她的确也恨着安庆,一语成谶,安庆的下场很不好。
说完,她像是累了一样,靠在石桌上,眼睛一直紧紧的盯着揽月宫打开着的宫门。
该说的遗言她早就和皇叔说过了,希望祖母不会太难过吧。现在唯一想的,就只有见他了。
那个白兔玉佩在手里微微的发热,晨光洒在她的身上,有些暖暖的。楚月夕卧病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太阳的温暖,她勾起一抹笑,一如往昔那般温婉干净,娉婷少女,落叶纷飞。
几片黄色的银杏叶落在她的肩头,黑发白肤红衣黄叶十分相宜。
安庆早就派人去请季凌桦了,请他登基礼完了以后来看楚月夕。
她们一直在等着,等着季凌桦出现。
“安庆,请你替我问问他,我只是他的皇姐吗?他可曾对我有过心动。”突然楚月夕说。
安悦已然是泣不成声了,安庆摇摇头,“公主,可以自己去问五皇子。”
“我不问他,答案对我而言已然是无用了。也来不及去问他了……”楚月夕的声音渐渐的小了。
一阵秋风过,落叶纷飞,迷了庭中人的眼,楚月夕脚边的火盆已经熄灭了,里面全是灰烬。
一直被她紧紧握在手里的玉佩也是‘砰’的一声落到了地上,玉佩上有了裂痕,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玉佩的主人已经没了呼吸。
失去呼吸的楚月夕还和从前睡着了一样,静谧恬淡。
揽月宫里顿时哭声大作,揽月宫的主人走了……
安悦一下子哭的昏厥过去了,安庆还在强行撑着,她让人快点去请太上皇和新皇。
此时的楚月夕在躯体里死去,灵魂也脱离了躯体。
灵魂状态的她,轻盈灵动,少了躯体的累赘,恢复了从前的美丽。
她看着哭作一团的安庆,轻轻地走到了她的身边,“傻瓜,人总是要死的啊。”
伸手放在安庆的脸上,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她没有停留,一种强烈的引力将她引出了揽月宫。
后来她见到了一个灰衣老者,老者告诉她,他是皇宫的地仙,让她快些走出皇宫,在宫外有魂等着她,带她去冥府。
楚月夕不是个拖拖拉拉的人,虽然遗憾未能再见季凌桦一眼,但也打算离开皇宫的。
她知道若是自己不第一时间离开,那她就舍不得走了。人死如灯灭,需得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