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口就吐出来，连续吐个不停，几乎将刚才吃的全部都吐完了。我的脚也发软，我抚着船桨，虚弱地蹲了下去。
身子被人扶住，一提，后背轻拍，我又继续干呕了两声。荀浈钦很是不悦的声音：“你就这样弱不禁风吗？”
“才不是呢。”我说，但是他们肯定不能理解的，说了又有什么用。
我的眼眶中回旋着不能落下的眼泪，我说：“我晕船了。”
荀浈钦在身后许久没有说话，不知道他现在有什么想法，估计觉得我的这个答案就是很无语吧。罗七哥也只能将船桨放下，他提着个大水桶过来，我想他要将我吐的这些污秽冲掉，于是很自觉地退到船舱旁。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大的船儿又开始慢慢地随波逐流。
“真是麻烦。”荀浈钦低咒了一声，“本来想喝盅酒看看日落的，什么雅兴都被你给搅没了。”
说完将披着的裘袍往我身上一扔，走到船桨那熟练地就控制起船来，而罗七哥冲完船后，对我一笑，也是继续摇船，只不过他们两个现在换了个位置而已。
我身上披着荀浈钦的黑色裘袍，心头更是万千想法胡乱冲撞，我想我是该恨他的，可是却为何这样慌乱，脸红心跳。
这件裘袍与我，简直比那边暗花腰刀和我还有缘分，这是第三次在我身上了吧，第一次是前天那个月黑风高将我卖出前的夜晚，第二次就是昨天我昏睡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了这间裘袍做被子。
一想到这里，我的耳朵根都热的发烫，裘袍中淡淡的青草香气温暖着我的脸颊。
我靠着船舱站着，远方，果然有一轮落日将要落入水中，我从来没有在大江上看过日出日落，此时，半边天空都氤氲着美丽的玫红，红透的夕阳将长长的影子拖在江水之中，炫彩、摇曳，远处的山、远处的水、远处的云，天水之间，那种充满生命张力的红色，将风景渲染得比油画更美。
如果两个人并排坐在这看夕阳，一定有神仙眷侣的感觉。我这样想，甚至忘了我几乎有这样的机会。
但是我一个人这样看着也不错，而且前面还有两个被夕阳红光笼罩的男人，正在有力地让船儿前行。
罗七哥望了望远方，一抬头，却是唱起了船工号子。
“哟……喂哦……哟……唷喂……摇喂哟……摇喂……”
简单的号子，却高耸云霄，洒遍江水，一时间，我忘掉了所有的恶心与恐惧，只觉得世间是如此美好，歌声沁入脾脏、心旷神怡。
太阳渐渐地沉入江底，罗七哥甩甩肩膀，放下船桨，走过来对我说：“日头下去天就更冷了，舒帮主还是进舱里休息吧。”
我瞥了一眼荀浈钦，他安心划着桨，根本就没有理睬我的意思。
我也就跟着罗七哥进了船舱，罗七哥张罗着点了两盏油灯，一盏放船舱内，一盏挂在船舱外。将锅碗瓢盆端到船尾提水洗了，他再淘了一些米，在火炉子里加了些碳，又熬起粥来。
“舒帮主是不是觉得鱼有腥气才晕船的，这回我不放鱼了，总不能真让舒帮主饿着。”
我淡淡一笑，并不说话，见我如此，罗七哥安慰我说：“舒帮主不用着急的，天亮前我们一定能到临川的，其实帮主已经让人给宝盐号送信了，朱师爷他们也不会太急的。”
虽然我并不是担心朱烈他们会有多着急，但是，回到宝盐号就意味着我有很多责任是一定要担起来的，我的心头慢慢地就沉重起来，我一下坐到床铺上，一声不吭地，开始思考昨日那场传说中江流军与草莽军的大战，将会给我未来的生活带来什么影响。
我想得太入神，以至于罗七哥将熬好的白粥交到我手上时，我还没回过神来。
“唉，舒帮主还在担心什么吗？放心，我们帮主虽然讨厌你们盐帮，但说过的话绝不会食言，说送你回去就会送你回去，不会再卖你了。”
我接过热粥，愣了一下，才说：“我不是担心你们食言，不过，罗七哥，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罗七哥正把一块大炊饼塞入口中，他有些含糊地说：“舒帮主要问啥问题？”
我将粥放在一边，站起身，很郑重地问：“罗七哥，现在控制淮沙城的，是江流军还是草莽军？”
罗七哥很意外我这个问题，他眼睛怔了一下，然后抓抓脑袋，摇摇头说：“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淮沙那边的仗打的怎么样，舒帮主想知道还是问我们帮主吧。”
问他？我就感到一股冷冷的气息，还是不要了吧，天亮回宝盐号，朱烈他们也应该会有淮沙的情报告诉我的了。
于是我对罗七哥笑笑，“不用了，其实哪边打赢对我也没多大关系。”
我又端起碗喝粥，并强迫自己忘掉树林发生的事情，保命要紧，还是不要再吐了。
罗七哥过了一会又出船舱去了。我听见他似乎和荀浈钦汇报着什么，不过声音不大，我也不想偷听，所以也没管他们说的是什么。
无法知道周围发生的事情，无法判断下一步该做什么，我靠在床铺上，闭目养神，很快我就要达到宝盐号，我想不起以前的事情，而这两天的记忆，却是在我心口划了一道深深的伤痕。以前我经历过什么，这两天，我承受的是什么，以后，我又将面对什么。
恍惚中，我丢掉了压力，似乎看到小时候的我天真烂漫地在天井的藤椅上睡着了，爹爹温柔地走了过来，为我轻轻地覆上一条毛毯，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滴落下来，娘亲的脚步离开，我忙翻身去抓住她的衣角，喊着：“爹啊，别走。”
咚的一下，我真的摔倒地板上，屁股直疼，我睁开朦胧的眼睛，掌心中果然拽着衣角，我有些恍惚，分不清梦境现实。“爹爹，我想你。”我有些哽咽地说。
但很快我就发现不对劲了。我坐在地板上没错，但是似乎是船舱中的木地板，我也抓着什么布料，但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