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不用了!”
倪裳不再笑,收敛了刚才的笑容,条件反射似地往后缩了缩光着的脚。
蒲松看见,倪裳那双只赤脚紧紧地缩在石头地上,灯光下白晰如玉里,却也透着青紫。
他一伸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倪裳霍然一惊,想要挣脱,却被蒲松紧紧地握着不放手。
“我是医生,你应该看过医生,不应该抗拒我!”他一边对倪裳说,一边盘腿而坐,同时将她的脚拉过来,平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倪裳于是不再抗挣,看着蒲松先用手掌轻轻地按摩了一会儿她的脚心,然后用酒精点着绷带涂擦她的脚心里和已经冻得冰凉的脚指,细心轻揉地按摩起来。
按摩完了一只脚,蒲松又示意倪裳伸过另一只脚,倪裳听话地伸过来,蒲松继续替她按摩着。
“怎么不说话?”蒲松怕倪裳尴尬,微笑地看她:“要是脚心痒,就跟我说,不要强忍着,我会尽量轻一些。”
倪裳摇头,说:“你应该也很冷吧!”
她从怀里取出那个还在散发着袅袅的艾草香的铜炙盒:“给你,你放在怀里,全身会一子暖和过来。”
蒲松犹豫一下,接过了那个带着倪裳体温的铜盒子,放进了了自己的怀里,装着艾条的铜盒很烫,他哎哟了一声后,感觉周身立刻升起一股暖流。
“倪裳!”蒲松继续替她揉脚心:“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不论男人还是女人!”
“别拍马屁啊!”倪裳用手支着腮,看着自己的脚在蒲松的手里慢慢变得不再青紫僵硬,微笑说。
“我说的可是真的啊!”蒲松认真回答:“可是倪裳,我还是想问你,你觉得我是一个坏人吗?”
倪裳摇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蒲松长吁一口气,看着她笑一下,手下不停地揉捏按着倪裳脚上的各个穴位。
倪裳不禁也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这个和自己一路走来,并且还曾经同床而卧了一晚的年轻人。
他长着一张温和中透着儒雅的脸庞,经过几天的艰辛劳累,脸显得有些黑和清瘦,原本整齐的短发也长长了,但是依然掩盖不住他的英气,浓黑的剑眉,清朗的眼睛,挺直却并不削瘦的鼻梁,笑的时候,一边的腮上会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酒窝,他个子很高,宽肩细腰,透过一件黑色的圆领t恤,能看见他健硕又没有一丝赘肉的锁骨。
他长得很好看,是那种让人看着会微笑和安心的好看,和韩铁衣那种张扬而精致,并且带着攻击性的帅气是截然不同的。
“既然我是个好人,你为什么一直对我有防备心呢?”蒲松一边揉着倪裳的脚,抬起头认真地问她。
倪裳被蒲松的目光一逼视,慌忙收回凝视他的目光,看向石洞外面。
“雨好像停了,但是山洪很大,你听!”她对蒲松说。
蒲松也凝神听了一会儿,说:“是啊,雨停了,雨肯定会停的。——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什么时候防备过你?你说来西部,我一刻都没有犹豫就跟着你来了,要是防备,怎么可能跟你来?”倪裳斜睨他一眼,说道。
这顾盼流转的一眼斜睨,立刻让蒲松心旌摇荡,他从怀里取出那只铜艾炙盒,放到了倪裳的脚心处。
“这会儿脚不冷了吧!”他问。
倪裳点头:“嗯。”
“虽然你可以跟我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而且奋不顾身,但是到现在为止,我依然只知道你的名字叫倪裳,剩下的,我一无所知。”
倪裳想抽回脚,却被蒲松按住了。
“倪裳,你可不可以对我敞开心扉,把我……当成你可以信赖的一个人。”
看着倪裳的眼睛,蒲松也毫不回避地看着她,两个人对视了足足有半分钟。
“我想,我是一个性格有缺陷的人吧!”
倪裳躲闪开蒲松的注视,轻声说。
“在我还不到十岁的时候,我的父母就意外去世了,我一直寄住在舅舅家里。虽然舅舅对我很好,但是父母突然离去的痛苦还是对我的童年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所以,我的性格从小就很孤僻,喜欢独来独往。我和舅舅后来移民到澳州,我在国内读的中学,在国外读的大学,后来舅舅也去世了,因为有一些国内资产要处理,我就回国来处置这些事。因为处置这些财产要一些时间,也不想做暂时的工作,所以就趁这个机会,到处走一走,看一看。可能是回到故乡我依然忘不了父母离去的伤痛,所以还是很孤僻,我曾经去看过心理医生,但是也无济于事。心理专家说,我有很深的人际亲密关系恐惧症,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有可能,这种症状会影响我一生吧……”
倪裳慢慢地说着,就像说一件别人的事情一样平静温和。
蒲松听完她的讲述,“哦”了一声,怜惜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
“我累了,休息吧!”
她说。
蒲松看见,她的脸色依然绯红,他伸手过去一摸,她的额头依然滚烫。
“你还在发烧啊!”他说。
“没事儿,已经好多了,睡一觉就好了。”
蒲松突然伸手扳过了她的肩头,用双臂将她揽进怀里。
倪裳立刻挣扎:“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她奋力挣开了蒲松的怀抱,一个耳光甩在了他的脸上。
……
地下的酒精灯突然熄灭了,石洞中一片黑暗。
他们彼此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许久……
“对不起!”倪裳在黑暗中说:“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我是一个亲密关系恐惧症患者,为什么还要靠近我?”
“傻瓜!”蒲松也在黑暗中说:“你只穿了薄毛衣,裤子也是湿的,还在发烧,如果你就这样抱着头坐在这里睡着,你多半会发烧到昏迷,相信你,我是医生。这个时候,我们只有抱着取暖,才能熬过去,你想想……”
倪裳在黑暗中沉默。
“你是个大气的女孩儿,不要拘小节,好吗!”蒲松在黑暗中抓住她的手:“相信我,我们现在需要互相信任和依靠。不单是你,我也很冷,如果这时候我们不能互相取暖,说不定我们都会冻死在这里的……”
他在黑暗中,轻轻地将倪裳揽进怀里,感觉到她的脸虽然烫得像一只火球,但是周身却是冰冷的,在微微地颤抖。
他紧紧搂着她:“好了,有我在身边,不要怕,睡吧!”
倪裳不再抗拒,她靠在蒲松的胸前,慢慢地安静下来。
石洞外的雨虽然停了,但是山洪的声音却越来越湍急激烈,蒲松能听见倪裳的心跳。
这个强大的女孩儿,竟然会在自己搂着她时,也像自己一样心跳。
蒲松在黑暗中微笑了。他小心翼翼地用两只手臂圈住倪裳的腰,让她有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把下巴抵在倪裳的头顶上,闻着她头发里的香气,也渐渐沉入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