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一言不发,像是打算抵死不说实话。
左仪好整以暇的抄着手看他,慢悠悠的说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们眼见行迹有败露的可能,仍然选择将商人和那个伙计一道带走,足以说明一点,商人身上还有利益,而那伙计,必然和你们关系匪浅。
你怕如果你们走后伙计被查,到时候倒霉的就他一个,他百口莫辩,倒不如带着一道远走高飞。”
豫州城的大牢很和善,几乎没有人被动用刑具,左仪自己进去过一趟,自然,他不是为了去巡查,而是找施千兰。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牢里根本没有施千兰的影子,程宣等人也都不在。
这三人从凤锦县离开后,一点消息都没有,还有后头跟来的闻人清也没了消息。
左仪心里不是不着急,自打出了京城,他好像从未一个人这么孤立无援过。
回过神来,左仪听见李岩说道:“大人神机妙算,何必问我。”
李岩这么说倒是在左仪的猜想之中,他这么模棱两可的将伙计拉下水,可见那伙计是无辜的。
左仪脸上笑容渐渐扩大,既然伙计是无辜的,那还有谁有那个能耐在逆旅中只手遮天,这答案就不言而喻了。
“原来不是他啊,难怪在大牢里待着的时候心如死灰,看见谁来都喊冤枉,果真是被冤枉了。”
左仪摆摆手,“既然是被冤枉的,那人便可以放了,由咱们衙门的人亲自将人送回到逆旅,顺道将逆旅的店家带回来。”
说出最后一句吩咐的时候,左仪目光如炬的看着李岩,哪怕他脸上有一丝微妙的变化,左仪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李岩没有让左仪失望,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上明显因紧张抽了一下。
这紧张看在左仪眼中就是证据之一,于是便意味深远的看着李岩笑,直把李岩笑的全身发毛。
跟在左仪身边的老丈一看便是有些权利在手,官差们接下左仪吩咐的事情时还看了一眼他,愣是等着老丈点头才肯动身。
不过人还没走出去,左仪便叫住其中一个人,附耳上前吩咐了一句。
官差诧异的看着左仪,将信将疑的带着人走了出去,走到门口还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左仪一眼。
老丈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但看左仪和官差之间的动作,他竟然没忍住问道:“大人这是...”
左仪回头看一眼老丈,直言不讳的道:“也没什么,只让他告诉逆旅的店家,说假冒官差那一行人被抓了,供认说他是主谋,让他到衙门来一趟。”
老丈和那些假冒的官差都被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起来带着几分书卷气的俊俏公子竟然这么睁眼说瞎话。
反应过来的老丈甚至对着左仪竖起了大拇指,此等方法不是没人用过,但鲜少有人用的这么厚颜无耻的。
官差心里也这么想,所以才会走一步看三步。
但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觉得左仪厚颜无耻,这事儿吧,好像也没多不要脸。
左仪咧嘴笑着看众人瞪眼珠,这招是从程宣那里学来的,当初他在刑部第一次看人用的时候,约莫也是这个表情。
“大人英明,此后知州便有了得力帮手,如虎添翼呀。”
老丈朝着左仪拱手一礼,欣慰的模样好像自己儿子有了媳妇一般。
左仪没来由起了一脊梁的鸡皮疙瘩,干笑着回了老丈一礼。
李岩被晾在了一边,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心里对店家的那点自信渐渐被消磨掉,最后成了忐忑。
左仪一句话都不再问他,只和老丈偶尔闲聊几句,说起此番情况,在本朝会被判处什么刑罚。
老丈说假冒官差此等大事,至少要流三千里,至于盗取巨额财物,本朝刑罚更是明文规定,千金者,黥面。
两人讨论的极为细致,听的李岩等人一个个心惊胆战,他们当初只是为了发点横财,可没想过会落得如此下场。
眼见着左仪和老丈说的越来越吓人,其中一个承受不住的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喊着他不是故意的,完全是受人唆使,不知道罚的如此之重。
左仪歪头看着那人,再看看李岩,笑着说道:“要不你先安慰安慰?”
他不着急问这些人话,他给李岩机会,让李岩自己去抚平这些人的情绪,当他知道自己做不到的时候,自己心里的崩溃会一点一点扩大。
左仪这时候根本什么都不用做,那答案自然会送到他面前。
李岩看了眼地上哭成个泪人儿的人,又看了看好整以暇的左仪,终于长叹一声不再挣扎。
“大人好手段,我甘拜下风。”
他朝左仪拱手,显然是不打算继续抗争下去。
即便他能抵抗到最后,那店家那边如何还不知道,且身边的伙计们都已经扛不住,他再抵抗还有什么意义。
“客气客气,你也不差。”
左仪的意思是李岩竟然能这么轻易的装成官差大摇大摆的从城门口出去,还到了逆旅之中盗取货物,甚至还有模有样的盘查众人。
光是这份心智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大人什么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可说,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吧。”
李岩扫了一眼身旁众人,心里多少有些不忍,他带着弟兄们出来讨生活,没想到惹出这么大麻烦。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是得说一说,好让小吏录个口供。”
左仪一脸无辜,他知道什么呀,他不过都是猜测,且说的时候就是模棱两可,只是耍了点小手段唬人罢了。
案情究竟如何,还需要李岩自己说出来。
李岩叹了口气,脸上神情变得萎靡,“大人何必羞辱我,方才大人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吗,我等假扮官差,伙同逆旅店家盗取货物,没什么可说的。”
老丈在一旁听着,眼见左仪三两下就将一桩案子给解决了,眼睛微微眯了眯。
他突然想起不久前从长宁府转来的一个人,那人似乎跟岐国公府有点渊源,跟眼前这位公子莫非还有什么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