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食肆出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左仪从最初的不知从何处入手,到现在头绪颇为清晰,多亏了这家食肆里的闲谈。
他抄着手继续慢悠悠的在街上转,看到不少卖小吃的,但金银首饰却卖的极少,就连贵重些的布料都几乎看不见。
左仪想起逆旅中那商人丢失的一车无比金贵的布料,觉得十分可惜。
如是他的货物能运到城中,豫州城内便会多了不少好看的布料。
但转念又一想,此事不该他操心,他如今顺利升迁可不是为了这些事情,更主要的是国之根本。
百姓很重要,但朝堂稳定也很重要。
百姓有一方父母官,朝堂便只能靠那几个心系家国和心系天下的皇帝来操劳。
左仪从前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这一路走来经历了不少,才总算弄清楚自己真正想要干什么。
自打自家老爹让他入仕,虽然那时左仪还不知道亲爹想要干什么,但心里多少是有些预感。
所以后来被丢去东稷县,左仪嘴上说着亲爹坑人,却还是老老实实出京往东稷县上任。
他觉得自己那时是有预感要做一番大事,只是没想到自家老爹会交给他这么大的事。
科考乃是一国之根本,稍有差池便是地动山摇。
可如今在其中穿梭的,便是他和程宣等小辈,那帮老头子真是心大的很,万一...要是有个万一呢?
往前走到头,左仪凭着感觉转弯,进了一条比主街上稍显冷清的街巷,里头零零散散开着几家食肆,其间夹杂着两三家酒铺。
左仪深吸一口气,一股酒香顿时钻进鼻子里,就像是有个美人在前头勾着手指头,媚眼如丝的让他过去。
左仪是个十分知趣的男人,所以当即便跟着走了过去,直到美人在眼前消失,一家酒铺的招牌挡住了他的视线。
酒铺的照片做的十分古朴,一块不算大的木牌上以簪花小楷写上去的店名,名为豫州铺。
这名字听着不像是酒铺的名字,乍一听起来甚至不像是铺子。
左仪愣了一下,扭头看进去,见里头一个十分眼熟的人正在忙碌着,纤细的身影比之最初遇见时更为窈窕了些。
她脸上汗水往下缓缓滚落,可脸上是不可忽略的舒心的笑。
“柳娘子竟到了这里。”
左仪转过身与那人正面相对,把里头的人看的更加清楚。
女人先是一顿,直起身子转头看向左仪,而后愣了一下,良久缓过神来,“大人竟到了这里,还以为以后都不会遇见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去凤锦县前一处镇上的柳娘,她当时与张记酒肆的老板娘一道离开了镇上,如今却出现在这里。
左仪下意识往里头瞧了一眼,柳娘便笑着伸手将自己鬓边的碎发往上拂了拂,说道:“她不在这里,自镇上出来,她便入了山门,此去年余,我竟也没有再见过她。”
“山门?出家?”
左仪挺惊讶的,他往前走了两步,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她出家了吗?”
柳娘点头,“是啊,经历了那些事情,她对这世间没了期望,再者她那样的人,心性看似坚定,却也是极其脆弱的,哪里受得住,不就找了个地方将自己裹起来。”
她说着苦笑一声,再抬眼便是一脸明媚,“大人此来是赴任?”
“嗯,豫州城比凤锦县更繁华,所谓人往高处走,大人我自然也得奋发图强才是。”
而实话则是他不得不来,施千兰和程宣都在这里,宫文柏被程宣拐走,闻人清不久前先他一步也来了,他即便不愿意,也还是要来。
更何况老头子们的计划在这里,他更没有理由不来。
“大人人中龙凤,不过短短时间内便一路从凤锦县县尉到了豫州,想来不久之后便能回到京城。”
柳娘感概,她从一个地方换到了另一个地方,还是离不开一个酒字。
左仪眉头微动,“柳娘子知道我来自哪里。”
他是肯定,而非疑问。
柳娘的手不经意间握紧,脸上却云淡风轻的说道:“大人在镇上那么长时间,又是住在施家的铺子里,自然不难猜。”
她说的似是而非,便是告诉左仪她的猜测乃是因为施家铺子。
施家源自京城本朝无人不知,她自然也知道,左仪那时候与施家铺子关系匪浅,那来自京城便不算难猜。
可左仪却觉得,柳娘知道他来自京城并非因为这个。
只是这个问题他不打算纠结,所以柳娘说完之后左仪没有继续逼问,而是换了话题。
“柳娘子这酒铺开的时间不断,可有见过之前随我一道的其他人?”
左仪问的随意,柳娘答的爽快,“不曾,大人与那几位没有一道吗?”
“没有,他们先来了,我今日才是第一天入城,还没找到人。”
左仪有些失望,还以为那几个会在城中转悠,自然也会被柳娘给看到。
几个人都来了豫州,可却都如石沉大海,竟连一点水花都没泛起来。
施家的伙计们四处寻找关于施千兰的踪迹,一直只停留在她从长宁府到了豫州城,之后再无讯息。
至于程宣和宫文柏,连个入没入豫州城内都不知道。
倒是闻人清有一点消息,听闻她去了豫州北面一个名叫石人的镇上,至于去做什么,施家伙计并没有消息传回。
“大人今日第一天入城便遇上了我,说明我与大人还有些缘分,今日店里的酒刚出来,就送大人一坛吧。”
柳娘笑盈盈的朝左仪颔首,转身从里头拿出一坛子酒来递给左仪。
酒坛是那种很精致的坛子,左仪一眼就看得出,光是这坛子便需要十文,可想里头盛着的酒如何。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柳娘子赠酒。”
左仪接的大大方方,丝毫不脸红。
柳娘笑的十分明媚,送出去的酒像是送出去的水。
二人正相视而笑,突然有个不识趣的粗犷汉子从一侧走过来,伸手把左仪一把扒拉到一边,对着纤弱的柳娘便嚷嚷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今日的孝敬钱咋还没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