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伯的脸上表情十分复杂，有甜蜜有喜悦，也有哀伤与难过。


    高飞觉得，他应该是已经彻底的沉浸到当年的回忆里去了，只是，回忆里的那些事，让他喜悦的同时也让他难过。


    是啊，对于任何人来说，那样的一场经历，都会成为一声铭刻于心的记忆吧？


    在越国的战场上，到底发生过什么？齐老伯与他的那个战友之间，该是怎么样一种生死与共的感情？


    枪林弹雨里，两个年轻的小战士彼此依偎着回忆着年轻的生命力最美好的一切，约好将来要一起回家，一起娶妻生子。


    “我是个胆小的人，在战场的时候，我害怕了，甚至有了逃回家的想法。是他劝住了我，他说，我们是军人，既然到了战场上，就没有不战而逃的道理。”


    “他还说，我就算能顺利的逃回来，难道良心就不会一辈子受谴责？他每天陪着我劝我，让我安心，说他会保护我好好的！”齐永生泣不成声的说道：“他年纪比我还小，却能在那样害怕恐惧的时候还安慰我，我是个没用的人。”


    “我还记得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等胜利了，我们能衣锦还乡。可是，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我回家了，他却为了保护我，永远的留在了越国的战场上！”齐永生老泪纵横，一双手微微颤抖着，看得出来，他很是悔恨。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他就能好好的回来了，那是我们经历的最后一场战斗，那之后，就停战了，他完成了他要保护我的誓言！可是我，可是我……”齐永生说不下去了！


    当初那么多的人，大部分留在了越国的战场上，他是少数回来的人之一，是那一场战争中的幸运者。


    那一场惨烈的战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再难团圆，多少父母失去了亲爱的儿子，多少妻子失去了挚爱的丈夫，又有多少嗷嗷待哺的孩子在襁褓中就失去了他们敬爱的父亲？


    这么多年了，齐永生从来不敢刻意的想起当年的一切，可是自从高飞来了之后，他就不断的想起当年那些事，到了今天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将这些都说了出来。


    几十年里，每次想到他就难以抑制心中的不安。


    他不是个好战友啊，这么多年了，他竟然再也没有去给那些曾经的战友们扫一次墓，没有去祭奠过他们一次。


    尤其是韩元亮！他在九泉之下是不是也在怪他？怪他没有完成他最后的遗愿？


    “老伯，他如果知道你一直都记挂着他，也会很开心的。”高飞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是听着这些也是动容。


    他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可以说的，所有的语言在这份经历过血与火的感情面前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正是当年那些年轻的生命埋骨他乡，才有了今天的幸福生活。


    齐老伯却因为高飞这句话失声痛痛哭起来，捶胸顿足的哭道：“我答应过他，要找到他的亲人，将他的遗物交给他的亲人。可是到现在，我都没找到，我有负他所托啊！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她啊。”


    高飞看着齐老伯痛哭，一双眼睛酸涩难忍，泪水差点儿就滑落下来。他忙就将眼泪逼了回去，找了纸给齐老伯擦拭眼泪，一面安慰他。


    “齐老伯，您说，他是安海人？那我可以帮您找，我是那边土生土长的人，找起来比您容易！”


    安海不是个大地方，本来就是一个县，后来因为经济发展的不错，就成了安海市，但也就是名头好听，实际上还是个县级市，如果用心找个人，也不是完全没希望！


    “找不到，找不到，当初我去找过，我在安海找了三年多时间。可是他们那个庄子，已经被淹没了，大部分的人都被洪水吞没了。听说有侥幸活下来的人，但被政府安置了，安置到了那里，我到最后也没找到。”齐永生擦拭了一下泪水，双眼无神的摇摇头说。


    “老伯，这不是您言而无信，您去找过了，可是没找到，这真的不是您的错。”高飞怕老人太激动伤了身体，忙就低声安慰着。


    到底也是七十岁的人了，再弄出个万一来就不好了。


    齐永生却忽然站起来，颤颤巍巍的走到一口陈旧的大箱子跟前，小心翼翼的打开箱子，从里面抖抖索索的摸出来一个小小的布包捧在手心里。


    高飞看齐永生颤抖的几乎要站不住，忙两步上前扶住他说：“老伯，您可不能太激动。小心身体啊。”


    “与他们相比，我都已经多活了这么多年了，高飞啊，这就是韩元亮的遗物，如果我有生之年找不到他的亲人，你就将这个带回你们安海去，找个地方埋下。”齐老伯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陈旧小布包说。


    高飞明白了，齐老伯其实已经相信，他这一辈子可能再也找不到那个叫做韩元亮的烈士的亲人了，所以才有了将烈士遗物埋在故乡土地上的想法。


    “我老了，已经不可能再去安海了，高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的到来，或许就是为了完成这个心愿的。”


    “您放心，只要他们家里还有活着的人，我肯定帮您找到，现在不是有很多寻找人的栏目吗？实在找不到，我们还可以求助，总能想办法。”高飞却不忍心齐永生如此遗憾一生，忙就说道。


    这只怕不光是当年那个牺牲在越国战场上的战士的遗愿，也已经成为齐永生一生的执念了，甚至，这个小小的布包里，不光包着韩元亮烈士的遗物，也包着齐永生对当年牺牲在异国他乡战友们的浓重感情。


    齐永生哀伤的眼神因为高飞的这一番话有了一丝的神采，但随即又有些暗淡了。


    “几十年时间都已经过去了，高飞，要在那么大的一个地方找到一个只有名字的人，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啊！”齐永生喃喃自语着，当年，他用了三年时间的走村串户，也没找到韩元亮的哥哥一家人，何况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当年的知情人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的，要找就更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