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国师大人?”男孩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国师?现在没有国师么?”淳于季汝在他对面坐下,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揉着小白虎的毛毛。
“没有,只是听宫里的人说,国师大人云游去了,来去无踪迹,可能这样也好,因为国师在的话,就说明要发生什么事了。”小小的年纪,懂得倒是挺多。
“没人提出选新的国师出来么?”淳于季汝问道。
“有啊,这么一个官位谁不眼馋呢?可是都被父皇驳斥了。”
淳于季汝从小男孩儿身上知道颇多的东西,比如,这个那皇帝大儿子那么大,小儿子竟然还这么小。
“我也觉得那些人是痴心妄想,本事不大,想的倒是挺多。”男孩不以为意,自小生活在宫里,见到的人情冷暖比之同龄人更多。
“你父皇对你还不错?”淳于季汝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一个小儿纠缠过多,转而问道。
“还行吧。”小男孩儿撇撇嘴,真真假假谁又知道呢?皇宫里,血脉亲情,淡的几乎没有,稚嫩的脸上显出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冷肃,道:“我是最小的,就算怎么宠都不会威胁到他们的利益,自然对我好的人就多了。”
小儿子不就算用来宠爱么?
“你不怕我转头就告诉你父皇?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呢?”淳于季汝感叹于小小年纪都这么敏锐,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国师大人才不会和那些人为伍呢。”男孩脸上又是一副天真可爱和善的面孔。
“国师又怎么了?你不以为意的那些人,在某一方面,国师和他们是一样的。更何况,我可没承认自己是国师。”淳于季汝道。
“我见过你。男孩连忙说道。
“在哪?我可不记得自己见过你。”
“在三哥的房间里,有你的画呢,还有,别人都说国师喜欢抱着一个白猫,你可不就是?”
“噗嗤~”淳于季汝被这童言笑道,将炸毛的阿影放在桌子上,道:“你可见过白猫是这般模样?”
离得近了,小男孩脸上惊讶极了,看着在自己面前高傲的抬着头的阿影,一点也不似毛,倒是和画册上的老虎有些相像。
“这是……”将疑惑摆出来。
淳于季汝安抚阿影道:“这是白虎哦,”
“啊?”男孩显然没有想过白虎是什么概念,只是看着阿影有些好奇,再也没别的了。
淳于季汝也不会告诉一个稚童这些事,将阿影再捞回自己的怀里,道:“我可不是好人,这国师早已不当,告诉你父皇,早些寻找一个符合条件的国师吧。”
“您,您不当了?”男孩显然也没料到这好看的女子会这样说。国师之位谁不想要呢?怎么会有人不在乎呢?说丢就丢。
“刚刚你说在你三哥的房里见过我的画像?”淳于季汝问道。
“嗯。”男孩沮丧的点点头。
“你三哥可是谦王?”
“正是,”男孩迷茫的点点头。
“好了,回去吧,看了那么久的书不累么?”淳于季汝起身,向楼梯口走去。
“国师……”男孩也跟着起来,一双小短腿儿,颇为费力。
淳于季汝回头看了他一眼,道:“这摘星阁除了书多些,其余再无别的东西,在这儿看看书倒是不错。”
听到淳于季汝的话,男孩站在原地不动了,低头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宫里的人哪有表现出来的天真呢?就算一个小孩子也不该小看他。
阁里没有一个人,小小年纪就敢在摘星阁里独自一人看书,淳于季汝可不觉得这是小孩子太爱看书。
抬步,慢慢的走上楼梯,察觉到后面的小尾巴,淳于季汝不动声色,将阿影放在地上,自去楼上。
四楼时,已经是摘星阁的禁地了,不是什么人可以随意进来,能随意的就只有帝王,还有就是经过她特许的顾时谦。
淳于季汝能明显感觉到这里的限制,想到自己之前将药房设置在这一层,对于这一层,还是熟悉的。
“流年?”淳于季汝感觉到细微的波动,勾起嘴角,进入藏书的地方。
“我想要找一本关于药理的书本,不知在何处?”可惜没有人回答她。
随手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古籍,明明历经许多年代,除了旧一些,连灰尘都没有,字迹清楚,还能感受到着书人当时的心情。
“这几年过得可好?”
依然得不到任何回应,正想使用什么方法让流年现身,书室的门被打开,吱呀一声,来人迎着光站在那里,一身锦衣蓝袍,流光溢转,身形比之最后一次见面时,更消瘦了,面色不复之前的红润,更像一个风流公子了。
“何时来的?”顾时谦先开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比之她的声音多了些温度。
“昨日。”淳于季汝放下手中的书,缓缓走到他的面前,道:“抱歉。”
谁料,顾时谦笑道:“道什么谦?”
“关于贵派,”淳于季汝看到上元派如今的惨样,心里有点虚。
“一切自有定数,与你无关。”顾时谦知道淳于季汝善良,就算逼她到无路可退,也没有动太多杀念。“是我没有护好你罢了,怎么能说是你的错呢?”
“.……”淳于季汝不知道怎么回应。
“坐下说?”顾时谦转身踏出门外,将淳于季汝引入外间,每一层都摆着供读者来看书的地方,随意一坐,道:“海上之行可顺利?”
“嗯,”淳于季汝点头。
“想来也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你。”顾时谦眼神一直不离开淳于季汝身上。
“.…….”淳于季汝点头。
“怎么,没话和我说么?”顾时谦温和的说着,仿佛还和之前一般。
“你去找我了?”
“是,不过显然追不上你,就罢了,”顾时谦道:“我不在,你可能过的更肆意些。”
“.……”面对这般话题,淳于季汝不知道怎么说。
“你可知道你的魂魄不全?”淳于季汝问道。
“嗯。知道。”顾时谦说这话的时候很自然,丝毫不意外。
“为何?”淳于季汝不解。
“原因有很多,该怎么说呢?我本就是个已死之人,现在无非就是借命罢,早晚都要还的。”
“人死如地府,魂魄往生,何必强留呢?”
“大概是,还有一执念刻在心里,不管多少到轮回,不管多少孟婆汤也无法抹去。若是前尘往事那么好放弃,忘川河便徘徊的魂魄又怎么会只多不少?”
“若是执念,我可帮你。”淳于季汝道。
“我知,我亦知,你救人时,善用执念。你看,你也知道,离开了执念人怎么活呢?”顾时谦说道。
“那你的执念又是什么?”
“难道你会帮我完成吗?”顾时谦反问道。
淳于季汝沉默良久,道:“我只想知道,与我有关的部分,你们费尽心思隐瞒的一切,我总该有资格知道吧。”
顾时谦点点头道:“你总有一天会知道。”
淳于季汝看着顾时谦,倏而,笑了,不复往日那般镇静,笑得肆意,张狂,清冷的气质不复存在。
“你们都不告诉我,都不说,却又塞给我一大堆的事情给我,之前是,现在也是,我活在你们的摆布之下,便要受你们的恩惠,哪天等你们都达到目的,是不是也要说功成身退?一桩桩一件件,你们有谁问过我的意见?”仿佛有什么忍不住般,眼角温热的液体滚珠般滑下来,止不住,砸在心里,难受的紧。
“对不起。”顾时谦想要擦去淳于季汝脸上的泪水,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帮她。
换了身份,做尽万事,连为她擦去泪水都没有办法。心里狠狠的被揪了下。
一时的失态,淳于季汝也能控制的很好,恢复成往日的清冷样子,浑身更加冷厉,顾时谦才发现,一直以来被他们刻意遗忘的事情。
“拥有你另一半魂魄的人是谁?”淳于季汝没了往日的平淡的声音,含着质问,不容拒绝。
“季汝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魇灵宫宫主?”淳于季汝厌烦了这种打哑谜,直接点命。
“是。”顾时谦道,说完,发现,门口有一个毛茸茸的身影,闪现,笑道:“还有一个。”
“谁?”
顾时谦却没说话,直接走到门口,“你该回来了。”说完,伸手一点,将阿影困在半空,将一个虚影提出来。
“这是你的一魄?”淳于季汝没想到竟然在阿影的身体上还能有他们的附身。
“抱歉,睡吧。”顾时谦对阿影说道。那原本怒目而视的双眼一下子就迷离起来,渐渐睡去。顾时谦将其抱在怀中。
“这一魄,早已生了自主思想,所以阿影被压制,由他控制,现在提出来,只要他睡一觉就好。”顾时谦将那一魄困在手中,将阿影交给淳于季汝。
“你们这般,可想过,阿影在意否?”淳于季汝想到阿影这几天不对劲,直接问道。
顾时谦:“一场交易,你情我愿。”这一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封在阿影的体内,顾时谦也是才知道,具体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他们毕竟都是由本体分裂出来,听从主体的安排。
“若是有机会,我定会将自己所知事情告知于季汝,不再瞒你。”说完,顾时谦就离开,徒留一脸复杂的淳于季汝抱着沉睡的阿影。
“……”
淳于季汝直接进入顶楼,站在门口,也没进入,只是一道灵力打入,那本一堵墙,出现水纹波动。
“禁制又没变,怎么不进去?”苍老的声音传来,半空闪现出半大的流年。仍旧是胡子一大把,身高不够,只好站的高高的。
“我以为你不想见我们?”淳于季汝不客气道。说完,直接踏进去,没了身影。
“唉~”流年后脚就跟着进去。
现在是白天,摘星阁楼顶处可以看到银装素裹的皇宫,温煦的阳光和白雪同时存在。随手就将阿影放在用来休息的榻上,淳于季汝就站在边缘,看着远方。
“怎么了?”流年问道。
“这儿是摘星阁,还有什么事情你不知道吗?”淳于季汝反问。语气不好,看来脾气不小。
“摘星阁发生的事情我自然知道,可人心不知道。”流年一句话让淳于季汝安静下来。
沉默了半响,淳于季汝直接坐下,道:“被人瞒着一些事情,仿佛他们都做好为我牺牲的准备,然而我却一无所觉。只能被动承受。流年,我想回家,虚妄谷里,仿佛所有事情都不存在。”
“心不静,走哪都不静。”流年道:“还以为要很久才能见到你,不想你就这么来了。看来北地于你还有未解之事啊。”
“再未解又如何?反正我也是不知的。”淳于季汝扭头,挥手,不再看这皇宫的景象,转瞬,一片星河铺在头上,置身星海,免了俗事的纷扰。
“魂魄分裂之后,用什么秘法能维持如顾时谦那般?你可敲出来了?”淳于季汝问道。
流年一听,就知道这丫头放不下,“世上的秘法万千,只摘星阁收揽的,就只是沧海一粟,你得给我时间,我给你翻翻。”流年慢悠悠道。
“既然是沧海一粟,不应该记在你的脑子里么?”淳于季汝问道。
“年纪大了。”
淳于季汝:“你们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用年纪大了这个理由么?”
“嘿,谁没事会翻看这些禁术。”
“流年,你会厌倦么?”淳于季汝突然问道。
流年:“厌倦什么?”
淳于季汝:“一成不变的生活。”
流年:“那你觉得人会厌倦人的生活么?”
“不会,本来活的时间就不多,那么多有趣的事情。”淳于季汝走过很多地方,人们的生活大多都是如此。
“有趣的事情,不过是在枯燥的生活自己找的,你要是愿意,你也可以,人啊,就是为了活着,而我们活着的时间很多,便被赋予这样那样的天赋,使命,我们本质其实一样。得到的同时也在失去,生活就是我,你会厌倦自己?”流年瞧淳于季汝仿佛走进一个死胡同,说的自然多些。
“流年,这次我见到一个人,一直守在一个地方,从上古,天地未分之时,一直到现在,我不知道问什么,总是忘不了那个人。”淳于季汝目光悠长。
“你可怜他?”
“或许吧。更多的,我想到自己小时候不懂事,一直想方设法的出家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