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儿狠狠地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苏玫,搀着吴嬷嬷的手,如弱风摆柳般离开了朝梧苑。
苏定邦待林婉儿等人离去,方才问道:“宝娟,昨天夜里,你看到了听到了些什么,如实说来!”
宝娟看了一眼苏玫,苏玫垂着眼,好象没有听见苏定邦的问题似的。宝娟犹豫了片刻,便将苏玫预先告诉她的说辞背了出来。
“昨天夜里,奴婢服侍三小姐睡得早。半夜奴婢起来给三小姐盖被子,听见院子里有人叫了一声,‘鬼啊!’可是奴婢胆子小,没敢出屋看……”
“鬼?真的有鬼?”苏定邦沉吟。他左手上带着个青玉的班指,硕大通透。
苏定邦的右手轻轻转动着那枚班指,双眼放空,陷入沉思。
好一会儿,他似从梦中醒来般突然又问道:“那个鬼长得什么样?”
宝娟讷讷,她望向苏玫,苏玫并不看她。
“是一个红衣女鬼。”宝娟想起苏玫嘱咐她的话,讷讷道。
她抬起头,对上苏定邦的一双寒光四射的眼,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道:“奴婢并未亲见过那鬼怪,只听说花匠娘子和许婆子见过一次,两人都被吓得半死……还有护院们也曾经见过……”
“把见过的人都叫过来!”苏定邦在木椅上坐了下来。
见过那鬼的人很快便被带到了,稀稀落落地站了一院子,有护院,有家丁,花匠娘子和许婆子也在其中。
“若是造谣,乱生鬼神之事,定然要乱棍打死!!”苏定邦的眼神象锋利的剑,刺进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底。
“一个一个来说,倒底是个什么样的鬼!”
花匠娘子和许老婆子被人推了出来,两人跪倒在地,额上汗下如雨,咬牙道:“回老爷,我俩均见过那个红衣女鬼,绝不敢造谣,欺骗老爷。许婆子还因为那个女鬼生了一场大病呢!”
“红衣女鬼?你们俩细细说说,说得好的,赏纹银一两!”
顺安端出来一大盘白晃晃的银子。
花匠娘子和许婆子愣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好一会儿,才在地上叩了个头,开始描述那晚遇到的那个红衣女鬼。
“她没有脸,只有一张白白的脸皮,长长的红舌头吐出来,十分骇人……”
“她在树上飞来飞去,象阵烟雾……”
两人绘声绘色,将那“女鬼”描述得十分可怖。
苏定邦越听脸色越是难看,终于在两人描述完后,挥挥手令人各赏了一两银子给两人,将两人打发了走。
“老爷,老爷!”银子的威力非同小可,花匠娘子和许婆子被带下去,站在一旁的护院有几人站了出来:“我们也曾经见过那个红衣女鬼!”
“哦!”苏定邦语尾轻扬,似是并不在意,但是一直跪在他近前的苏玫却可以清楚地看见苏定邦的手指紧握成拳,用力地抵在膝上,力度之大以至于他的指节都发了白。
“都来说说吧!”他说。
护院们道:“是个红衣服的女鬼,在屋顶上一掠而过,快得吓死人!我们冲上去想找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了!”
前前后后好几个人的描述都是这些内容,苏定邦重重地一挥手:“罢了,每个人都赏银一两,各自退下!”
院子里的人很快地便散了去,最后只剩下苏玫,宝娟和苏定邦的贴身亲随,顺安。
苏定邦突然站起身来,朝着朝梧苑的正殿走去。
他走得很慢,脚步蹒跚,看上去竟然显出了几分老态。
苏定邦走进正殿后,过了许久也没有出来,苏玫跪得腿发酸,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她站起身来,回身将宝娟也拉了起来。
苏玫挥挥手将宝娟打发走,她朝着正殿里走去。
一阵低低的呓语传进苏玫的耳朵。
“阿音,你为什么不回来看我?只回来看小玫?是因为舍不得小玫吗?”苏定邦的声音很低,断断续续。
“阿音,自从你去后,我一直不敢面对小玫,她越长越象你,我一看到她就想起若不是因为生她,你也不会……我一直不待见她……这么多年过去了,阿音,你是不是因为我对她不好,所以一直不肯回来看我?”
“阿音,你好狠心!为什么不来看我,只看小玫?阿音,我好累!我也不知道还能撑得了多久!五国四海的人又频频叛乱,我真的好累……阿音,你来看看我,好不好?若是来看我,我便对小玫好一些……”
苏定邦说话的方式好象同凤音面对面谈心一般,语气里听起来竟然有几分乞求,最后几句话更是近乎无赖地撒起娇来。
这与刚才站在众人面前冷静淡定的中年男人简直是大相径庭,苏玫越听越是奇怪。
显然苏定邦同凤音情深意厚至极,因为凤音生产苏玫难产而亡,所以苏定邦便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待见苏玫这个女儿。
窝槽!这样的鹣鲽情深,真是可歌可泣。
可惜做为牺牲品的苏玫却并不感动!
况且,苏定邦既然深爱凤音公主,为什么又会纳了林婉儿为平妾,还生了四个孩子?
若是真的如此这般爱凤音公主,那公主身故,他不是应该一并赴死么?那才算是节男!
凡是不殉死的,都算不得真正的爱情。
即便是不殉死,不也应该自宫吗?
苏玫冷笑起来,她对感情有洁癖,她前世从来没有爱过任何男人,对苏定邦这样的爱理解不了。
口口声声地爱着凤音,却又能同别的女人生下孩子,这样的爱!
“呕!”苏玫捂着嘴做了个干呕的动作。
“谁?”
苏定邦突然转过身来,苏玫一怔,脚步顿住,脸上自然而然地浮现出那种十分痴呆的表情。
苏定邦怔怔地看着苏玫,只见她秀丽的面容,宛然便是凤音公主的缩小版,只是脸上的表情却痴傻呆滞,与凤音的灵动机敏半分也不相象,这便让苏定邦厌恶至极,也是令他多年未曾在意苏玫的原因。
苏定邦强忍着内心的厌恶打量着苏玫,他想起大女儿苏棠昨天特地传信给自己,说小妹的痴傻病并不如传言中那般严重,而且若是施治定然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