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静悄悄的,被一排又一排的古树围着,像是一个监狱。
伽什进来的时候就觉得古怪,从进来开始就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即使还没有发生什么危险,但是……
看着突然出现的村子,他警惕的将手放到腰间的唐刀上,眉宇间染上一抹杀气。他是来做任务的,可不是想来丧命的。
看着前方有说有笑走着的一群大小姐大少爷们,他罕见的觉得有些烦。啧,太吵了。
不对――
这不该是他会有的心态。
察觉到事情可能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他也不慌,左右不过一个死字,早死早投胎。但是能活着,谁又想去死呢。
不过是跟老天爷偷命罢了。
像他这种人,多活一天都是跟阎王借的。
说来奇怪,若是以往,他想安安静静的走上这么长时间可是不容易。每天上百起的意外事件让他的神经时刻紧张着。
但是这一次,说不得是吃亏了还是什么,或许,他还得感谢这种安静?
走走停停,一群富二代加上唯一的保镖终于走到了村子的尽头。
那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宅子,朱色的大门虚虚的掩着,透着点点的光。
危险!
他神色一变,极极的后退几步,唐刀出鞘,横劈而下――
空的。
缓缓的将刀插入刀鞘。
既来之,则安之。
没什么事还好,要是有谁不长眼的,他自当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又发什么疯”似是看不惯他,那群人不满的抱怨,眼神中是挡不住的厌恶和畏惧。
也是,像他这种疯子,怎么可能让人喜欢呢?
不管那群人的窃窃私语,他径自走了进去。
有风吹过身体,冷飕飕的。那些人虽是怕他,但还是跟了上来,许是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的拔刀,那群人很有眼色的安静了下来,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前方是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四周是已经凋零了的树。
“有东西”提醒了一句,但不是太在意,他能感觉到不是针对他,甚至还有一点点的熟悉。果然,在他刚说完,一股黑风就吹了过来,是真正的黑风,卷着不知是什么的杂物和尸体,隐隐的有一股腐烂的臭味。
在大自然面前人总是显得无助,尽管他身似鬼魅,但还是被卷了进去。这风不同于一般的风,竟让人感觉到一种刻骨的寒意。
身后传来一声又一声谩骂,似乎是在怪他将他们带到这鬼地方,随后,骂声渐息,只能听见几声微不可闻的哀鸣。
冷。真冷。
是那种几乎可以将人的灵魂都冻住的阴寒。他渐渐的也有些受不住。索幸他生来命犯七煞,自小便与师傅上山,也是知道这是什么,虽然麻烦,倒无性命之忧。
阴气,古有传闻,乃已死之人自身之怨气。但是阴气又不同于怨气,阴气是纯粹的,仅仅是与与阴灵修为有关,而怨气责承担了阴灵死前执念,往往让人苦不堪言。
而这黑风,就是这阴气的一种在外形式。
阴气他也见过,但是强到这种的还是罕见。而且,这阴气中似乎还含了怨气。
意识变弱,他狠狠的咬上自己的舌尖,来自口中的钝痛和鲜血的腥味让他意识清醒了些。
真是奇怪,他为什么不反抗?
这力量虽强,但是他又不是没遇见过比这更强的,更何况……
开了天眼,很容易看见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过是一个有些气候的鬼物,连鬼修都算不上。这般强大的力量,也不知哪里来的。但是这个样子……
头有点疼,总感觉有点熟悉。
“你回来啦”声音轻轻揉揉,没有一点属于鬼的阴寒。
他面前是一个约莫双十年年华的青年,广袖长袍,端的是君子风范。不过……
不过是一个执念太深的鬼罢了。
“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记得了吗?”
男鬼自言自语,似乎将他认成了另一个人。
他命犯七煞,是天生的天煞孤星,注定了一人在生死的边缘徘徊,不可能会答应任何人任何事,更何况这鬼他是一点印象也无,更不可能平白答应什么事情了。
不过……
“我……回来了”不由自主的张嘴,心口越来越疼,似是有什么要冲出脑海。“不要伤心”不由自主的安慰。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男鬼笑弯了一双清澈的眼眸。
很可爱。
鬼牵着他走出去,献宝似的带他在这院子里转悠。“阿言你看”他指着一株有些干枯的树枝,枝头有些泛绿。“你回来了,它也要开花了”。
不可能的。这树生机全无,断不可能开花。但他只是看着,不想说,也不必说。一个可怜的鬼,他又怎能断了人家的念想?
“放了他们”他素来冷清却并非见死不救之辈,只不知为何刚开始没有想到这些?
那鬼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阿言是我一个人的”过了很久才听到这一句。这语气,终是像个鬼了。“我是伽什”平静的陈述。虽然不知这鬼有什么过往,但他……
始终只是他自己罢了。
“阿言……”那鬼的声音听着委屈,但是没有了之前的阴森。抓着他袖子的手好像更透明了。看着他的眼神也好想带了点可怜。
他没有说话,只抬腿走了。他始终记得在他出山之前恩师批字“一生坎坷,害人误己”所以他不能与人亲近。
走了几步不见那鬼,回头发现那鬼竟蹲在地上……这是?
肩膀一抖一抖的,哭了?无奈的摇摇头,斜眼看了看还在阴气中挣扎的一群人,拔出刀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一刀,以血为引,瞬间就破了那鬼灵之气构成的幻阵。他是会法术的,只是不太想用罢了。
做完了这些方才走回去将那男鬼从地上抱起来,却不料还在滴血的手背竟是被那鬼头舔了起来。
……
“阿言……我很有用,不要嫌弃我”那男鬼认真的盯着他,末了还加了一句“这是你以前交给我的呢”。
他心里觉得好笑,却不忍多加责备。只问他“你等了多久了?”鬼一脸迷茫,恐怕是自己也不记得等了有多长时间了。他只记得阿言说过在这里等他,他会回来,他会……护他一生。
阿言会不会嫌弃他没用?他也不想的,但是他真的是等了太久了啊。
“舒诚,我叫寂舒诚。阿言你给我起的呢”
“舒诚?”试探着说完竟是觉得没由来的心情平静,就好像一生漂泊终于有了居所一样。
“阿言”
“嗯”
“阿言”
“恩?”
“阿言”
回头看他。有事?
“真好,我叫就能听见阿言的声音,睁眼就能看见阿言。”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似是不安一样一直看着他。
阿言他真的不会丢吗?以前阿言就喜欢丢呢,他可一定要好好看着。
春夏秋来,不知不觉以是过了三个春秋。
伽什在这里生活了三年,再将那群大少爷大小姐送走后就一直呆在这里,和一个……鬼。
这三年里他没有问那鬼和寄舒言的过去,就这么清淡的在一起生活,一起看日出看日落,一回头,就有一人在你身边,不用担心随时随地的“意外”真的……很好。
缓步回来,手中提着好不容易找来的滋养灵魂之物,想必诚诚会很高兴吧。
像往常一样回来,还没进来就感觉到了不对之处。
……推门,那个一直在等他的人不见了。
第一次黑了脸,煞气在也挡不住的肆虐,三年不曾出窍的唐刀闪过一点猩红。随处可见的打斗痕迹很容易让人猜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路追逐,终于在三天以后找到了蛛丝马迹。
豪华的别墅里,华丽的装扮和黄色的道袍刺痛了他的眼。
那群人!
他让他们回去竟是埋下了这么大的隐患!
原本已经被养出了点人气的诚诚奄奄一息的扒在笼子里,笼子上的紫霄神雷符正在一点点消耗寂舒诚的力量。
紫霄神雷符!
这东西绝不是普通人拿得出来的,这字迹是……
师尊!
“阿言,快走,你打不过他们,阿言快走……”越来越冷越来越累,但是还是害怕阿言会过来救他,就像当初一样。阿言,寂舒诚很弱,但是不想拖累……
不知怎么成了如今这样,看着师尊冷眼以对,看着寂舒诚奄奄一息,他竟什么都做不了。
双眼赤红,诚诚不能再等,在等下去他会魂飞魄散的。“师尊,伽什从未求过你什么,只求……”“放肆!你可知道他会危害苍生,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他的师傅从来都是仙风道骨,何时这样过?他心里明白。但是,三年相处,他忘不了诚诚对他的依赖,忘不了他温润的眉眼,忘不了他为讨他欢心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弄伤的样子,更忘不了他依在自己怀里说“要看着,不然会丢”时的样子。
“自你出生起吾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吾相信吾的弟子不会不知轻重”
他师傅也被他的执着弄的说不出话来,一生就这么一个弟子,他视若亲生。
“你可知道若是让他活着迟早会引来那些杀星,倒时莫说是是你我,就是整个华夏也……”
“错不在他”趁师尊走神间将鬼救了出来抱在怀里,感觉到真实的触感方才缓过神来。怀里的鬼气息微弱,他只得将那滋养灵魂的宝贝拿了出来。“阿言”怀里的鬼神色迷离,透明的手指无力的垂了下去。阿言知道,知道他很坏了!
“我不是故意的”趴在他男人怀里,攥紧衣袖,就好像这样就没人会注意了。
“我知道”伽什抱紧了怀中的鬼低头笑的温柔。
都说冰山若是融化那必然是极致的美景,伽什的笑更是让见者动容。
南溪子知道恐怕这便是自家宝贝徒弟最后的笑容了。
“我们一起消失,我会陪你,不要怕”他不可能看天下苍生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更不可能辜负他,那便和他一起消失好了。
……
一切重回平静。
他看见年少的国师言笑晏晏的对着和他长相相同的男子说笑,他看见“自己”向他许诺待到班师回朝定会回来陪他到老。他看见尸山血海,看见一个全身雪白的男子失神的凝视着百万敌军中的黑发男子。看见……
原来如此。
千年前他是执掌天下的国师,他是战神将军,他救他与战场,恋他与朝堂。他为天下重披戎装,他为救他逆天改命,最终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他本福运无双,即使成了鬼魂亦应是鬼中之仙,不落凡尘。奈何为等他蹉跎光阴。如今更是成了养鬼的最佳容器,他在一天,世间阴气不自觉的增强一分。他爱他……何错?
他不是消失了吗?
“阿言……”
“傻子,寄舒言已死,我是伽什”
“那……阿什”
“恩”。
上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