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小看杂书话本长大的刘德来说,始终对繁华都城有着无穷的想象:大街上走着的都是些修为高深的玄士,举手投足光芒万丈,出行皆是闭眼城南,睁眼城北;商铺所卖均是灵药神器,用宝盒法器封印保管,一打开便会冲入云霄,找之不见。
可直到他进城,才知道城里除了建筑略显气派,行人衣着光鲜打扮,周边商铺众多之外,竟与城南也没什么区别。
他有些失落,不过并未忘记此行目的,苏家开设的仙灵坊无人不知,刘德询问几次便寻得所在。
商铺位于十字路口的一角,门面阔达明朗,雕梁画栋。正当中一面牌匾上龙凤凤舞地写着“仙灵坊”三个字,字体散发着精光,显然非凡物可比。不仅如此,如此大的一家店铺,门口除了一个衣着光鲜的门童立在旁边,竟没有任何的守卫。
他起初有些疑惑,不过观察片刻,也就了然——从开始到现在,仙灵坊进进出出几十号人,个个脚步轻缓,愁容满面而进,面带春光而出,很显然进店求药的都合了心意。这样的地方,若是有半分不规矩,可能还未等店家出手,便会被这浩浩荡荡的客人浪潮所击溃吧。
刘德又看了一阵功夫,却并未进去,而是转身拦住一个行人,问了另一个地方的位置,离开了。
苏府大门临靠一条宽街,可走在这条街道内,行人都不由自主地缓了脚步,就连说话声音都低了不少,似乎在尽量避免惊扰到这苏府里的人。
府宅建得比之仙灵坊更加显赫气派,屋顶覆着绿色琉璃瓦,屋脊各安吻兽,檐衬之下刻着雀替和三幅云拱。大门位于中柱之间,其上门钉九行七列,透着苏府的传统与悠久;其下设列台阶七级,左右立着两座石狮,雌雄各一,以显威严。
这才是大户人家啊。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着的穷色衣裳,犹豫片刻,既然后天还要再来,也不必多看,心中萌生退意,低头走远了。
天色渐深,夜幕笼罩。店铺大多都搭出灯笼,照顾着来往的顾客,在灯光的映衬下,一切都显得光怪陆离,造型各异,倒是别有一番景象。
刘德哪里见过如此夜景,好奇心使然,便在大街上随意走动,一门心思欣赏着十多年从未见过,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再见的人事物。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不少人围在一家绸缎庄的门口,朝里面观望,七嘴八舌议论着什么。
刘德心中一喜,挣经验值的机会来了!
。。。
傅钰今天心情还算不错。
早上自己婆娘破天荒的给自己做了早饭,还主动来了次“晨练”,现在想想,还真是舒服。
律刑司这短时间忙得很——赤桥城来了不少外人,大多都是为了赤桥学府的招生,所以加了临街的巡视。不过今天轮上傅钰坐班,落得清闲不说,瞧瞧日头,再有半个时辰就该来人换班,自己也能回家休息了。
他抬起脚架在桌子上,望着空无一人的大堂,自顾自地哼着歌。
“报!”一声长呼打断了他的休息,他皱着眉头瞅过去,来人是律刑司的小差。
“傅爷,城西的绸缎庄出事了,唤您过去呢。”
傅钰“呸”了一声,起身拎起刑鞭,挪动慵懒的步子,走出了大门。
“让一让,让一让诶!小孩别在这看热闹,赶紧回家!”傅钰带着几名衙役,拨开围观人群,走进店门,“怎么回事啊!谁还敢挑事,不知道最近是什么日子?都给你抓进去关两天信不信!”
“傅爷您可算来了,就是这小子,趁我这店里顾客多,我们忙着做生意,偷我账房里的钱!”店家一把拉住傅钰,指着正哭哭啼啼的小胖子怪罪道。
“我没有,我没偷你的钱!”小胖子鼻涕眼泪抹了一脸。
“你说说,怎么回事?”傅钰问向店家。
“这小胖子一个时辰之前过来,可来了之后就站在店门口,也不买东西,也不跟伙计说话。我就差人过去问了一句,他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纸上写着需要的几种布料,各要多少。我以为这是哪家孩子,没怎么出过家门,也就没太多想,叫他在外面稍等片刻,我去帮他准备布。”
“怎料想这一忙,就把这茬给忘了,等我再想起来,已经又过了半个时辰。这小子也不说话,就在那干等着。我看他着实有些可怜,专门叫了个伙计按照那张纸上所写的准备布料,并且要他先把钱给付了。傅爷,您猜这小子拿出了个啥?”
“向来买东西也是先给货再交钱,我看你也没怎么安好心。我时间有限,赶紧说!”傅钰瞪了眼店家,催促道。
“这小子,拿出了半块黄阶灵石。喏,就是这个!”店家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石头,有三指宽。
傅爷“哎呦”一声,有些惊讶地瞅了几眼这个小胖子,“你是哪家府上的?”
后者年龄不大,身形臃肿,个头倒是不矮,穿着朴实,可看得出衣料不次,虽然没有什么能证明其身份的图案文字,想来也应是大户人家。
“老爷不让说。”
“你家老爷是谁?”
“老爷不让说。”
“那你能说什么?”傅钰有些头疼,“你叫什么总能说吧?”
小胖子还真的低头思忖片刻,这才抬头说道:“我叫赵九五。”
姓赵?
傅钰想了想,这整个赤桥城有头有脸的几个大户没有姓赵的,难不成是刚刚进城的?
“店家,你接着说,他怎么偷你钱了!”
“是傅爷。这半块黄阶灵石,都足够买我整个店的布料了,我哪敢怠慢,看他年龄不大,便没有太担心,直接将他带进了后堂,清点货物,我自己就出来继续张罗。差不多......半炷香的时间吧,他拿着布料走出了店铺。”
“可之后我回后堂才发现,旁边的账房大敞四开,里面可都乱了套了:钱箱子里的银子,还有柜子当中的银票,全都没了啊!我,我一想,除了他哪还有人进去?就赶紧把他又给抓了回来!”
“可否在他身上找到丢失的钱财?”
“没有啊傅爷,这小子身上除了之前找给他的零钱之外,没有任何财物。我猜他一定是趁着出去的功夫给藏起来了!傅爷,你得为我做主啊!”
傅钰没有理会店家的声嘶力竭,而是转头看向了赵九五:“你有什么好说的?”
“我没有偷他的钱,没有!”赵九五倒是嘴硬,眼泪虽然不流,可还在一下一下地抽泣着。
傅钰还想质问,却突然听到一旁有个男人正冲店家抱怨。
“店家,要是没我们什么事,我们就走了啊!我们是来这玩的,这才刚进城,客栈还没找呢,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这啊!”
傅钰有些疑惑地看向店家,店家解释道:“这几位是当时的顾客,我一并都让伙计拦下了,也是怕有个万一。您要是觉得没什么必要,我这就放这几位走!”
傅钰看了过去,站在一旁男女老少有八九个人,其中有几个表情明显不太耐烦。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斯斯文文,不过脾气倒是不小。手上提了个大竹质箱子,身边还站着一个小男孩,看面容有七八分相似,应该是一对父子。
站在父子旁边,还有七八个人,其中有一对母女,一个穿着华丽的老妇人,几个年龄十几二十岁的姑娘,一个脸上有道疤的凶悍男子。
另一边有一对爷孙,老人家满头白发,身形挺拔,女孩站在面前,身着五彩裙装,十分的漂亮。
“几位,我叫傅钰,是赤桥城律刑司的领班,这事出的意外,还劳烦几位在这里稍等片刻。若是之后查清与几位无关,我再请您们离开。这位,您说没找到住地是吧,这样,等事情结束,我差人带您和孩子去客栈,您看行么?”
傅钰客客气气,毕竟这个时候,赤桥城内龙蛇混杂,也不知道哪位就是大人物,自是不敢怠慢。
“怎么这么麻烦,你这店我以后是不会再来了!”老妇人白了一眼店家和傅钰,不再说话。
刀疤男倒是一脸无所谓,倚在墙角闭目养神。那几个小姑娘表情有些惊慌,互相拉着手站在一旁,至于那对爷孙二人,倒是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特别是那个孙女,眉眼带笑像是在看戏。
“店家,你这生意还做不做了?我这次从乡下来,就是为了买块好布料,给我女儿做一件新衣服呢!”那位母亲指了指货架上的布匹,说道。
“做,做!......”店家刚要收钱,却突然感到傅钰的注视,急忙改口,“就是您得等会,等这事情结束,我第一个做您的买卖!”
随后,傅钰便陪着笑脸拉上赵九五,在店家的带领下来到了后堂。
账房位于后堂的偏房,傅钰扒拉一下门上的锁,已经被人损坏,走进屋,里面早已是一片狼藉——桌子上的钱箱子空空如也,所有的账本书籍被人扫落在地,角落处的柜子被人将所有的抽屉都拉了出来,横在半空,杂乱无章。
“傅爷,我那些银票就放在这柜子里。”店家跳着脚走进屋,指着柜子中间的一个抽屉,哭丧着脸。
“赵九五,你还有何话说?”
“我没有偷!”赵九五仿佛就会这一句话,来回说道。
傅爷叹了口气,只料想这孩子脑子可能有点问题:“看来这案子算是破了......”
“不对,这不是他干的!”
“谁说话......你,你怎么进来的!”傅钰指着身后突然探出来的一个小脑袋,大声质问道,随后一把将他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