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妈没崩住，抓着柳卉的手哭出了声，声音很大，尤其是在柳卉身边，按道理来说应该在柳卉耳边炸开了。


    可是柳卉仍旧安睡，看起来都不像是装的，因为她真的丝毫未动。


    柳妈站在边上看了很久，最后再次确认了一下柳卉真的没事，真的只是在睡觉，所以就离开了，没敢再在旁边待着，她怕她受不了。


    中饭柳妈没有吃，看着柳卉的被子，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等到晚上了，柳妈热好了饭菜，想着柳卉该起来了，可是她还是那个样子。


    整整一天，柳妈都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时间，去试探了多少次柳卉鼻下的呼吸。


    确实是没问题，但是柳卉就是一直不醒过来。


    柳卉的手机在这一天响了很多次，刚开始还都只是信息的轰炸，之后就完全是电话了，动静很大，声响很闹，但是柳卉依旧不醒过来。


    深夜了，柳卉的手机又响了好几次，柳妈实在是受不了了，刚要起来，把那个电话关了，结果柳卉起来了。


    她有动静了，她伸了只手把手机放进被窝里，然后接了那个电话。


    “我没事，只是在睡觉，不想多说，挂了。”


    短短一句话，冷漠至极，但是柳妈已经很开心了，她颤颤巍巍险些摔倒地走到柳卉的房间，手往衣服上擦了擦，眨眼睛的频率极快，小心翼翼地舔着脸，问，“起来了？吃饭吗？”


    柳卉转头看向了柳妈，柳妈仿佛能听见柳卉转动脖子时发出的咔咔声。


    骇人的很。


    柳卉盯着柳妈看了几眼，然后点了点头。


    味同嚼蜡，柳妈和柳卉待在一起，吃一顿饭的时候，只能感觉到这个，还是从她女儿身上感觉到的，柳卉仿佛可以没有菜，只是凭借着肌肉运动在咀嚼罢了。


    柳妈又要哭了。


    可还没等她哭出来，柳卉就先一步走了，咀嚼完了之后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睡下了。


    柳妈要崩溃了。


    每一次以为要崩溃，每一次都会有更加夸张的崩溃感。


    太痛苦了，柳妈一边掉眼泪一边收拾着碗筷，然后她的手机又响了。


    她以为是柳爸的，结果接电话的时候发现，不是，是一个陌生来电。


    柳妈以为是传销，所以连接的心情都没有，就按了静音，把它放在那里，什么都不想管。


    可是电话不停不断，一直打来，柳妈再仔细看了看，是这个市里的电话。


    “喂。”


    “阿姨，”江图南听到柳妈的声音的时候吓了一跳，马上让自己冷静下来，并且心里已经明白，肯定是家里出了事，“我是江图南。”


    柳妈还愣了一下，想着江图南是谁，神智恢复过来之后她才意识到，江图南，柳卉的男朋友。


    “小江啊，”柳妈以为江图南不知道柳卉的事情，所以赶紧清了清嗓子，装作很平常的样子，“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不是联系不到柳卉？没事，她今天就是有点不舒服，在睡觉呢，为了不吵到她，阿姨把她手机按了静音。”


    江图南听着柳妈在电话那头强行解释，心里更加不自在，更加担心，柳卉的情况可能比他想象的更糟糕。


    “阿姨，”江图南主动说，“明天您在家吗？我去拜访一下吧？方便吗。”


    “不不不，”柳妈赶忙拒绝，“你别来，明天家里有点事，我们一家人要出去一下，改天吧？好吗，改天。”


    “一家人？”江图南知道能让柳卉突然丧失所有斗志，严重到人都不愿意理，大概率就是因为家庭或者朋友，而柳妈这个慌张的态度，是家庭无疑了，“柳卉出事了是吗？叔叔也要过来？”


    柳妈吓得差点没把手机摔了，她沉默了很久，听着电话的细微杂音，还有江图南的呼吸声，一直不敢再说话。


    “阿姨，我都知道你家里的情况，没什么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柳卉，您是不是知道柳卉的事情了？”


    柳妈没有应下，“你知道什么？”


    “……”江图南避开了江妈对他询问的视线，只是皱着眉摇了摇头，然后去了家里的阳台上，关上门，继续说，“柳卉生病的事情。”


    “……”柳妈又沉默了，江图南也耐心等着，一直拿着手机，看着外面黑灯瞎火，只留下了几户人家是亮着灯的，他觉得有点累。


    不是陪着柳卉累，而是替柳卉累。


    “你陪她去看病的？”


    江图南听着电话那头几近哑到失语的声音，叹了口气，“不是，她……没让我陪，和朋友去的，检查完我去接了她。”


    “多久了……”柳妈颤着声音问，她看到了检查日期，不算太久以前，但是出事总不可能是突然就来了。


    “我不知道。”江图南听到这个问话，苦笑着想，到底被柳卉藏了多久，只有她自己知道。


    “明天方便我过去吗？我很担心她，这么多天也都是我照顾的她，我应该可以缓缓她的情绪。”


    柳妈本想拒绝，觉得家里的事情不想让外人来掺和，但是想想，都已经到现在这种时候了，还有什么面子里子，江图南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家里的事情，估计江图南也全都知道了，柳卉向来不是个会瞒着事情的，都会和别人说。


    但是刚刚想到这里，柳妈就想到了柳卉生病这件事情，她又藏得好好的。


    “阿姨——”


    “你来吧，早点来，认识阿姨这吧？”


    “认识，”江图南总算是松快了一口气，“谢谢阿姨。”


    江图南这才稍微放宽了心，把电话挂了。


    “你明天要出去？”


    江妈听到了一耳朵电话，知道柳卉那边大概是出事了，更大的可能就是家里知道了她的那场病痛。


    江图南还要白白地去趟这趟浑水儿。


    “要，得去，不然柳卉可能会被刺激的更深。”


    江图南肯定地看着自己的妈妈，然后扶着她进了屋子，让她早点睡下。


    第二天一早，江图南就出门了，他一整晚没睡，想着这件事要怎么办，可他怎么想都想不出办法，想要事情好，就是要让柳卉好，可是柳卉怎么好的了，起码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


    明天柳妈还说要一家子聊聊，看着父母坐在自己跟前，柳卉心里会有多少怨恨？


    想着这些，江图南就头疼，完全不想睡更是睡不着，所以干脆早早就出了门。


    江图南到了柳卉家那边之后，就赶着早市买了点水果，带了几分早餐上去，还好的是，柳爸也到了。


    起码还算是在意这个女儿的吧。


    在两个人离婚之后，柳卉除了恐慌之外，最没办法释怀的就是她觉得自己的父母没有那么爱自己。


    加上奶奶寿宴那次的事情之后，柳卉更是觉得自己的父亲，在他的心里，她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还有平时，柳卉在睡梦中惊醒说的那些梦话，他更是听的清清楚楚。


    “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我一个人去面对我奶奶家那边，总是要我一个人去，为什么每次接电话都让我接，为什么永远要我撒谎帮你圆谎，为什么总是要我面对，你是我妈妈，你为什么不保护我……”


    那是曾经柳妈不喜欢在奶奶家待，柳妈总是避开，让柳卉一个人面对着奶奶家那边的怨气，怒火，冷嘲热讽。


    就算她说没事，习惯了，也不是真的习惯。


    在生病之后的夜晚，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被这样的梦魇靥着。


    江图南深吸了口气，敲响了门，走了进去，和已经坐在客厅手足无措显得有点尴尬的两个长辈打了个招呼。


    “小江来啦。”


    柳妈又是刚哭过，她看着江图南手里拿着那么多东西，赶忙抹了抹眼泪，接了过去，“还带着这么多东西。”


    “应该的阿姨。”


    “叔叔。”江图南脱了鞋，对着柳爸点了点头。


    “小江，”柳爸身上一股烟味，特别浓，“到底怎么回事啊？”


    江图南皱了皱眉，想叹气，但是还是没有，微微扯了扯嘴角，“就是，病了。”


    “很早的时候，上个学期，她就明显有些不对劲了，总是走神，发呆，整个人是恍惚的，嗜睡又失眠，情绪变得总是特别厉害，但是当时我和她好朋友一直关心一直问，她都说没事，我们也没有多想，只以为她是心情不好，陪陪她散心就好了。”


    “结果没想到，她这么严重……”


    “我的天啊……”柳妈又开始哭了，手里捏着一张餐巾纸，一直按着自己的脸，不想让眼泪狼狈地滴下来。


    “怎么会……”


    “她以前应该就出过事的。”江图南来到这，见到柳卉的父母之后就知道完了，他也很生气，特别气。


    因为爱柳卉而气，也因为代入了自己那个不负责的父亲气。


    “她自残过的，现在是流血，但是以前没这么下狠手，是有伤痕的。”江图南顿了顿，“没发现过吗？”


    还有柳卉一直对烟味很反感，一闻到烟味就难受，最严重的时候会直接反胃吐出来。


    这是柳卉从小的毛病。


    江图南虽然不抽烟，但是他朋友抽，室友两个也抽，每次几个人在一起，他们要抽烟的时候，江图南都会制止他们，然后赔个不是。


    可是柳爸身上一直有烟味，不只是今天，不能只是用今天太过焦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才会抽的这个理由。


    以往几次柳爸接柳卉，江图南过去见面的时候，他都能闻到。


    他不信身为父母的柳爸柳妈不知道柳卉对烟味反感。


    不知道奇怪，知道却不避忌一下……


    江图南知道自己不能放任自己再想下去了。


    “柳卉怎么样了？”江图南停了嘴，不想再往柳爸柳妈心窝子里扎针。


    “还在睡，昨天睡了一天，晚上很晚的时候才被我喊醒吃了点东西，然后又一直继续睡。”


    柳爸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拿出了烟盒，但是又感觉这个时候特别不好，默默收回了手。


    他看了眼江图南，主要还是觉得他的眼神，像是在埋怨。


    “今天我过来，叫了叫她，她还是不醒，这是……”


    “心情特别低落的时候她有过这样，只是没有这么长时间，而且也没有怎么叫都叫不醒。”


    江图南起身想去柳卉的房间，站起来又觉得不太好，所以问了一句，“方便我去看看吗？我有点担心，我就看一眼，不进去。”


    “没事，不用这么拘束。”柳妈忙说，她知道柳卉和江图南一直这么好，而且也算是从十一二岁就认识的人，学习也好，也礼貌，这样的男朋友，柳妈没那么介意，更不会因为这个在意那些。”


    江图南就跟着柳爸柳妈过去了，其实一进门差不多就看到了，那个开着门的小房间，就是柳卉睡的地方。


    夏天的早上亮的快，即使是有窗帘，也还能透光出来，正好洒在柳卉的脸上。


    柳卉显得可怜兮兮的，整张脸就露了小半出来，以往脸上还有点肉，可爱，现在只剩下了更加凸显的骨相，更精致也更孤独。


    江图南下意识就走了过去，蹲在柳卉的床边，就像是以往每个早上，他都要伸手挡住那恼人的太阳光，用手的阴影给柳卉挡出一片睡梦的安宁。


    现在也一样，他伸出了手，挡住了光，静静地看着柳卉。


    他没忍住喊了一句，喊着柳卉的名字，他本意不想吵着柳卉的，但是奇妙的是，柳卉就这么醒了。


    她好像也是下意识的，江图南喊上她一句她就能醒，然后得到一个额间的吻。


    “江图南？”


    江图南愣住了，柳爸柳妈也愣住了，柳卉应该是一直睡着醒不来才对。


    “醒了？饿吗？”江图南愣了一下也马上缓过了劲，赶紧问着，“哪里不舒服吗？”


    柳卉眨了眨眼睛，好像没意识到这是哪。


    等了一会儿，江图南看着柳卉，看着她眼神逐渐清明，清明了之后就流了一滴眼泪下来，只有右眼流了泪，从眼角顺着滑下来，在白嫩的脸上流下了一道痕迹。


    比痛哭流涕还要更让人心疼。


    江图南瞬间就说不出话了，他伸手接过了那滴眼泪，“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