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也是,这地方人迹罕至的,除了她也没别人了。
但她怎么有脸出去面对他?万一他对自己动手,自己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办?更重要的是,他们曾经在天道院时有过交集,她不过是无数初选弟子中的一个,青城道长是否记得她,她有必要装不认识吗?
不过既然他都发现自己偷听却没在若虚面前点破,也还算友好,总之先出去再说,要动手早就动了,早一些和若虚混合双打岂不更轻松。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自己紧张的心情,缓缓从雕像背后走出,没事人一样打招呼:“见过青城道长。”
虽然是做了亏心事没错,但脸皮一定要厚呀。说不定对方看你如此气定神闲的模样,真忘了鄙视你呢。
她最终还是没在青城面前耍花花肠子,如果他真要问起那就老老实实承认好了——她对这位道长还是尊敬的很,虽然同为老狐狸,但寒朔那色儿的她可是打心底的鄙视!
青城笑眯眯地看着她:“不错,这么久不愿走,听见什么有意思的了?”
游月不知道的是,她这随口的一句倒让青城心里的疑心小了些——他还记得这个连天道院内院都没进去的弟子,天道院复试时后院山洞里处处印有隐藏的阵法铭文,所有获取通行竹签的地方都有当值道长监督着,而她与韩冲进入的那一个溶洞恰好是由青城检查的。
青城通过投映法术从镜中看见她和韩冲一起在竹签前的互动,韩冲身上纯净的灵气让他惊艳不假,但游月对于花瓶从韩冲头顶落下的反应更值得他留意了。
少年头顶那个花瓶落下确实是出于巧合,他谅他们两人中任何一个也没那能力操纵它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动,但她那副毫不犹豫冲上去护住同伴的样子,却怎么想也不像是临时起意。
不是说他不相信人与人之间存在这样真挚的友情,毕竟他曾经也……只是既然是在天道院相遇,交情又能有多深呢,更何况她看韩冲的眼神并没有几丝情意,小女孩为爱情冲昏头脑之类的也无法解释……
他甚至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那个小姑娘在那短短的一瞬间迅速计算好了得失利弊,所以才能那么义无反顾地扑上去——她不犹豫,因为她根本不计后果,她所求的东西从她动作那刻起就已经得到了。
这想法把他也吓了一跳,这小姑娘长着一长水灵可人的脸蛋,最多不过二八的样子,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心机真能深至此么?
最重要的是,他无法解释她是如何知道这花瓶不会砸中要害的,纵她机关算尽,只要那砸落的位置偏差一点儿,让她一命呜呼了,命都没了,哪来的心思再去算计收益?
罢了,他还是不应想得太多,那么就姑且相信单纯的小朋友们间真存在这样真挚的情谊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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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游月想着如何应付过去,一对黑溜溜的眼球咕噜转着,“没听见什么有意思的,只觉得无聊的很呢!”
“哦?”青城捻了捻胡须,笑道,“何以见得?”
死道友不死贫道,更何况刚才那位若虚道长和她连道友的交情也算不上,她卖得可谓毫无压力。
“我听见讨论那什么道长以及他的妻女到底有没有出事讲了半天,可最后竟然听到一堆无稽之谈——既然那褚道长和您是最好的朋友,如若真有什么夙愿要托梦,为何不入您的梦里,反而选了个和他生分得很,连他亲手铸的剑都不晓得的普通道友呢?”
“更无趣的是,这样一个没什么交情的人,既不是非担不可的责任,又和他没什么干系,只当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算了,要我还嫌晦气呢!早都是翻完篇儿的事了,干嘛非得揪着不放,一定要查个明白!”
青城觉得这姑娘着实有趣,眉眼和言谈中都透着足足的灵气,就连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神情胡说八道的样子也看来十分可爱。须知她的话语里有夸张胡诌的成分在,非要逐字推敲那也是对死者不敬了些,可他看着她居然意外地生不起责怪的念头。
“唔……这倒有些道理,是个能说会道的丫头。”
游月嘿嘿一笑,像是得了允许继续往下胡诌:“最奇怪的是,那位道长为何要再三试探您,故去的道长和妻女是否还活着?”
“你说试探么?”
“不错,连我这样只有些小聪明的都能猜到,您应当早就看出来啦。可让我不解的是,他最后干嘛加上那句‘她们活着的话定然会来找您……’这样的话呢?他不确定她们是否还活着,可这些年从未再见过她们,不是已经足够验证那两人不在人间了吗?”
“好罢,那就顺着他这条奇怪逻辑往下捋,倘若那两人真的活着——且不说用了什么法子,总归万分幸运地死里逃生了,这么多年来却不肯出现在他面前,而是‘定然’来找您,不是很奇怪么?”
“他有什么理由断定,她们没投奔您就是死了呢?您是她们最后的一根稻草,是她们唯一的救世主吗?就算您与那位故人最为交好,可凭什么他的妻女只要找您,甚至不愿在他人面前露面呢?”
“有意思的也在这里——照那位先生的意思,这样的情况好像十分合理似的,故友妻女避着他们私下来投奔您是生,避着他们却不来找您是死——不论生死,总之横竖都是不出现在他们面前就对啦!”
“我想那位褚道长托梦或许是假,可有人心虚却是真——”游月的猜测即将来到最关键的地方,可她眼波微转,忽然在这戛然而止了。
“天下竟有如此虚伪的道友情,实在是滑稽至极,您说对吗?”
……
青城面色如常,好像只是从小辈那听了一番有趣的话似的,和蔼地笑道:“既然如此,你说的无聊又在哪儿呢?”
“呃——”
没想到他竟然会来这样一句,她猝不及防被将了一军,一时间阵脚大乱。
她都不记得开头说的什么了,可他听完这番话居然还能有闲心回忆起她最初的回答,真是厉害的很。
“无趣……晚辈只是个黄毛丫头,自然听不懂也不愿听那些往事啊回忆的,更何况我又不认得你们口中说的那几位,听着多没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