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伦。怎么了你,一惊一乍的,现在来我的工坊。”
正想着绝世好女人司寇德来着,西琼木分身的脸却冷不丁从面前的甲板中突出来,简直和咒怨似的,差点没把索伦惊得跳起来。
“咳咳咳!没事没事口水呛到了……”
打开舱门打算去西琼的工坊,索伦却意外得发现塞拉瑟斯正站在门口。倒也是,她也没什么战利品需要清算的。毕竟这次征讨的最大赢家就是佐尔格小姐。沙之王国的一大片行省都是她的领地。而且是完成了议会的试炼,实打实打下来的封地,还得到两个白袍的赏识和支持,哪怕在帝国的贵族圈子里,也是第一线的实权女伯爵了。
“早,早啊索伦……”塞拉瑟斯结结巴巴得。
“早吗?”索伦看看头顶上的太阳,耸了耸肩,“你来得正好,我有事离开一下,舰长室就交给你值班了,盯着点‘潘诺普忒斯之眼’和‘千节木的古枝’,有利维坦或者精灵海军靠近立刻拉警报。”
塞拉瑟斯脸上的失望一闪而过,“这,这么不巧……啊,对了,乌尔里德斯给你的佩剑,你还带着吗?能不能先给我。”
“什么剑?”
索伦还没反应过来,影子里的关海法已经张开嘴,把秘银短剑喷了出来。
哦,是订婚时候巫妖送的礼物,契约双剑……嘶!差点都把这一茬给忘了,因为是以婚约的名义一起进行试炼的,所以等成为席官之后,要解除两人的婚约也得做个试炼的是吧!哎哟真是麻烦……
不过等等,她把契约订婚物收回,莫非是想自己解除婚约吗?这倒是省了索伦不少事。
于是索伦心理顿时轻松了不少,把玩着短剑笑着打趣,“怎么,你是要收回我们的‘信物’吗?有多少人能一起经历试炼的。还以为你变得比之前乖巧了不少,是见识到本大爷的魅力,对我有所改观了呢,原来还是这么讨厌我吗?”
“笨,笨蛋,”塞拉瑟斯红着脸把短剑夺到手里,“这不是当然的吗!”
“哎哟,好痛,人家的心被刺痛了!不和你玩了啦~~哈哈哈哈!”索伦大笑着翻过围栏跳到甲板上去了。
塞拉瑟斯低着头把短剑搂在怀里,低声嘀咕,“这个笨蛋,果然还是最讨厌了……”
索伦还真是心情愉快,他也懒得一个劲做任务。
大家都是打工人,穿越到异世界了,果然还是想轻松愉快一点吧?塞拉瑟斯之前不提醒他,索伦都没注意到自己才穿越过来两个月,居然做了这么多主线支线,都杀了一堆了。
恩,进度可以适当放缓一点,回帝都先休整一个月好了,日常放松一下再去拯救世界好了。劳逸结合嘛!
“索伦阁下。”
“恩?什么事星小姐?”索伦有点意外得看着船舱阶梯里拦住他的执事,虽然对方也是‘羁绊’的链接者之一,但索伦和她的关系是最生疏的,只能算是野队排到一起做了几次任务的路人那种关系。
其实索伦和独眼龙波鲁裘斯还算是臭味相投,偶尔插科打诨一起聊个天。吉尔特那个冷面男每次也都会过来,旁观蓝牙扁他,还算熟悉一点。
但这个管家,索伦个人就几乎没怎么接触了。
星行了一礼,表情认真得开口,“有一件事,必须在回到帝都之前和您确认才行,阁下,和基力安首相是什么关系?”
大boss?
“打工人和大老板能有什么关系?当然纯粹的工作关系。它给任务给奖励,我就帮它做事呗。”索伦好奇,“你为什么这么问。”
“您是从首相手里得到试炼任务的吧,它没收您为弟子吗?不,我不是指法师学徒,该这么说,它有没有给过您这个东西。”
星将手中捧着的一块白布展开。
起初索伦以为那是服务生搭在胳膊上的毛巾,没想到是一件白色的战袍,战袍正中央绣着黑色蜘蛛的花纹。这图案索伦倒是见过,基力安自己的白袍底下就穿着这样花纹的礼服。
“这不是蜘蛛,是古代帝国,人王禁卫军的标志,”星显然是常常听到这种误解,直接向索伦解释,“起源于当年打下帝国疆土的那位武皇的军旗。中间是头戴獠牙王冠的人王,周边的八道阴影,代表当年帝国征讨八方的军团武神。
后来这面‘蜘蛛王旗’被作为古帝国,人王和禁卫军的标志,象征被八名武神拱卫的人王王权。”
“诶……”索伦摇摇头,“基力安可没和我提过这个,这黑蜘蛛代表禁卫军的传承?我要真做了禁卫,那可杀不了亚丘卡斯了不是么……恩?等等,禁卫,管家,莫非你?”
星点点头,“我家的祖先也是传承的禁卫之一,圣阿斯黛儿家毕竟是王血,王家执事也可以算是某位武神的一个传承吧。不过因为亚丘卡斯的原因和王家嫡系的内斗,现在见习执事中,掌握了武神技的人也不多了。
而且,禁卫的契约太过古老,只对‘男人’生效,否则我也没可能和你们联手背叛吧……
总之,当年除了驻守北疆的军团覆灭,其他七军团逐渐演变为现在的七部先锋军,在先锋开路和征伐泰坦的时候遭遇重创,又遭到精灵的背誓追杀和多次的内部分裂。八武神的传承已经绝迹很久了。
但是最近,也就是王血末裔和帝国复兴的预言再次被激活后,我突然意识到武神的传承又开始逐渐显现了。
除了我们这些王家执事掌握的‘气刃’,帝国还有先锋军的‘杀意’那一脉在传承。想不到,居然北方的‘霸体’那一脉都还有人活着,并且,能在您身上传承下来。
而且应该还不止如此,据我所知当初帝国建立的时候,除了首相外,还另有一位团长也留在帝国……”
“瑞文戴尔,占星山的领主,司寇德的师傅。它也是先锋军,当着我的面承认的。”索伦皱起眉头。那个家伙,应该也是有武神传承的,毕竟他第一次见识到这个世界的顶级战斗,就是它和手中龙枪的原主人,帝国与法兰妮两个先锋军团长级的厮杀。
星沉默了一会儿,“那么我们七个人里,就有一个人王的末裔,和四个武神的传承了。塞拉瑟斯小姐,也和法兰妮那边的先锋军有很深的关联是吧?武神再次拱卫人王,就像一千年前立国的时候一样……或许,就如大预言所说的,真的有一点帝国复兴的迹象在显现了。”
索伦紧锁眉头,“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又是有因果律在起作用?”
“我也不知道,因果魔法和预言,过去,现在和未来,把所有人和所有事都牵连在一起的大魔法实在超出我的能力范畴了。”星收起战袍,
“我从小学习的只是如何杀人,如何侍奉王血,如何满足主子的欲望而已。从不研究魔法的原理,只研究杀人的效率。为王族排忧解难而已。
但西琼小姐不需要这样的侍奉,她已经习惯了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而且,以她的性格恐怕永远也无法相信我这种叛徒的吧?
但是无关紧要,西琼小姐能够信任索伦阁下你,现在你是我们中离她最近的人,我想也不必说什么,‘因为她的血脉和因果事关人类的复兴,所以您也要负担起武神传承的宿命来守卫王血’这样的大话空话了。
这次试炼,我也不是瞎子,您是会出于自己的意志来保护她的吧?
那么我就直说了,如果基力安首相,想将禁卫的传承交给您,请您务必拒绝,它想断绝王血很久了。唯一能阻止它行动的,恐怕就是禁卫的誓言了。”
索伦瞪着星,“它想断绝王血?为什么?”
星摇摇头,“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亚丘卡斯的说法是,基力安为了‘复兴人类’,已经走到邪路上去了。一旦让它解脱了帝国首相的束缚,搞不好王家会因此彻底绝嗣。”
“那个人渣亚丘卡斯说的?它知不知道邪路是什么意思?残杀魔法少女难道是正道吗?”索伦扬起眉毛。
星摇摇头,“我也很难相信,因为我对白袍的了解实在太少了。但保险起见,还是把自己注意到,和以前从亚丘卡斯那了解到的内情告诉您,就由您来判断吧。
不管您信不信,我从小侍奉王家,又背叛了王家,是因为我觉得任何一个女孩,都不应该为了什么‘人类复兴的伟业’而死。
我是如此,塞拉瑟斯小姐是如此,西琼小姐也是如此。”
执事手抚心口,向索伦深深鞠躬,“再次感谢您,为那些枉死者报仇,您是一位真正的义士。”
星从索伦身边离开了。
大概她把藏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是轻松多了,索伦可就难受了。唉,又要思考算计揣测,他偏偏又是直性子,真的很受不了这种弯弯绕绕的阴谋盘算啊。算了,让别人去盘算吧。
“你怎么这么晚才到,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帝国首相要换人了,继任的是阿努比斯,基力安卸任了可能要杀你。”
“……什么!??”
索伦坐在炼金工坊的高脚凳上,撑着下巴趴在工具台上,看西琼慌慌张张得泡了一壶茶,咕嘟咕嘟喝干了才镇静下来。
是不是吓着她了?恩,反正她从小被吓大的,应该顶得住。
“呼……好吧,我明白了,解决了人王,魔神和‘炼金’,现在轮到帝国首相了么……”西琼还真是很快就恢复镇定了,还是被追杀的经验太丰富了啊,这么快就适应了。
“你不要紧吧?”索伦看看她,“这些情报其实不怎么可信,但毕竟事关你的性命,我觉得还是得提前告诉你才行。不过我还以为你早习惯了呢。”
西琼瞪他,“疯子才会习惯呢!我只是想在图书馆读读书,想在海边吹吹风,想吃着冰淇淋喝红茶,想把书上的有趣法术随手使出来亲眼看看,人生的梦想仅此而已,简简单单,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被漫天的追杀啊!!”
“你要问为什么,”索伦撑着头,“大概它们也各有各的理由吧。”
他也是习惯了,魔法世界最大的问题,就是掌握着力量的各种生物,也在凭借自己的理由各行其事,完全没有考虑弱者愿望的必要。索伦不也是这样吗?
因为他够强,因为他不爽,因为他要保护西琼,就这样把什么亚丘卡斯,沙之炼金,和各种各样的尽皆屠戮抹杀了。反过来想想,或许人家临死前也一肚子怨气得纳闷到底是为什么呢……
“对了,你叫我来过干嘛呢?”
“桌子上的红色药瓶,你的第八瓶魔药合剂。”西琼揉着太阳穴,“‘普罗米修斯的燃烧’,这个魔法会把所有扭曲你个人意志,也就是对你的大脑和神经产生影响的暗示,幻术,诅咒和控心术之类精法的效果,统一转化为‘点燃’。
暗示魔法和心灵控制的简单原理,就是通过魔力来干扰大脑,麻痹神级,制造信任和舒适的幻觉,影响目标的认知判断。一般而言心灵屏障可以抵抗中低级别的控制魔法效果,但是遇上更高级的暗示魔法和精神控制,就可能被攻破。
‘普罗米修斯的燃烧’则是在大脑和神级布置一道应激魔法,一旦侦测到心控类魔法的侵入,就将魅惑的魔力直接转化为焚烧,通过自燃的剧痛,来提醒并驱散控制类的法术效果。”
“呃……你是为了针对阿努比斯的暗示魔法?”索伦冷汗,要不要这么狠啊。
西琼解释道,“当然了,它提醒了我,一直忽略了你最大的弱点。你的灵魂强度和魔法抗性都很高,有心灵屏障可以抵抗大部分直接的精神控制和魅惑。可能那些魔神和诸神级的威压对你都没多少效果。
但暗示魔法的作用原理却不一样。这和个人的意志力及灵魂的强弱没什么关系,纯粹是在利用你的无知。”
索伦,“……”
西琼蜷起双腿坐在高脚凳上,把下巴枕在膝盖上,“不用那种表情,无知是很正常的,你来到帝国才多久,根本没有接受过正规的魔法教育吧。对各种魔法的认识和了解,还不是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了。
怎么,不大好理解吗?简单举例吧。如果我说,‘我记错了,装在红瓶里的不是魔药,而是喝下去会丧命的毒药’。
那么你觉得瓶子里是什么?还会喝这瓶魔药吗?”
索伦刚要开口,西琼又说道,“基于之前我们的对话,判断我找你来是因为完成了第八瓶魔药。只是临时起意,才用魔药来作为暗示术举例的话,这瓶药就是‘没毒’的。可这也是‘这瓶药没毒’的暗示,你明白吗?
真的‘没毒’吗?也许我只是想给你个深刻的教训呢?也许我前面包括魔药的说明和召唤你的目的都是预先做的安排,其实就是为了暗示你骗你能放心喝下去呢?
如果你也有高深的魔药知识,你大可以自己观察确认药物的实际情况。但如果你没有,那你能依靠的就只有对我的信任了不是吗?可现在说‘有毒’的是我,说‘没毒’的也是我不是吗?要如何才能判断呢?
可即使有魔药学的尝试也并不稳妥,也可能我装在红瓶里的既不是魔药也不是毒药,只是给了你‘需要确认真伪后才能饮用’的暗示,而实际上如果瓶中装的是挥发性的毒药或迷药,你在打开瓶子准备确认的一瞬间就会中招不是吗?
那么你现在,到底还要不要把瓶子打开喝下去呢?”
索伦看着面前的红瓶子,陷入了沉默。
西琼歪着头拨开印在脸颊上的发梢,
“暗示魔法说白了就是‘撒谎’,不是基于显而易见的道理,而是基于难辨真伪的常识。
你如果缺少相关的情报,不能分辨出隐藏在常识中伪造的谎言,就会落入它的算计。这不是简单的诈术,一旦你被诱导盲信,或者产生了怀疑和思维混乱,蕴含着魔力的‘言灵’和‘咒文’就可以安插进来影响你的感知,编织魔网对你产生影响。
且不说你这种对魔法常识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哪怕是中期魔导士班里那些‘精英’,我要是用心算计一下,也能用暗示魔法给他们暗中下咒了。”
“现在多少能理解了吧,我的感受。如果不每件事都这样去考虑,随时可能会中招而死,如果每件事都这样去考虑,就谁都无法相信。”西琼抬起头,冲索伦笑笑,
“被亚丘卡斯盯着的时候,我的人生就是这种感觉。当时……那天刺杀结束以后……真的有重获新生的感觉,可现在你告诉我,一切都还没完,基力安也可能这么盯着我。
很残酷啊,索伦你知不知道……”
抱歉啊,太信任你的智慧,却忽略了你的感受了。
再怎么出色,再怎么吊打碾压同龄人,西琼现在也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罢了。
索伦举起红瓶子,一饮而尽。
炽热的魔药顺着他的喉咙流淌入肚腹之中,很快被索伦的‘龙血’吸收,在身体内部的基石回路上,构造第八层魔药回路。
西琼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你是基于什么逻辑,觉得这药可以喝的?难道没听过,西琼的东西,不能随便放进嘴里吗?”
“有什么逻辑,我就是想要相信你啊,”索伦笑笑,“你怎么可能会害我呢?”
西琼叹了口气,避开了少年的眼神,“还是和个傻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