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不下去啦！要饿死了，给口饭吃吧。”
说话间已经有几个妇人跪了下来。
赵石头急得给抱住自己大腿的人使眼色，发现对方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妈哎，失策了。
流民们并不暴动，只哭不闹，只要吃的。这和计划的不太一样啊。
这和计划里的不一样，造反新手赵石头表示，有点麻爪。
流民中一身洗得发白葛布衣的消瘦少年浑水摸鱼蹲在地上，假装自己在跪着。他垂着头，乱糟糟的头发盖住五官眉眼，扯着嗓子喊着饿、吃不饱、活不下去之类的话。
周围流民纷纷效仿，哭喊声一阵一阵，惹人心烦意乱。
赵石头在远道而来的同党的暗示下，终于发现窝在人群里的少年。
气得直跺脚。
混账，竟乱他好事！
赵石头气得想杀人，越发觉得自己失策。今天怎么能想到蹭便宜姐夫的东风，比约定的早了半日，还带了小侄女出来做挡箭牌。
结果遇到个搅局的，妈哎，好气！
赵石头被那少年气得七窍生烟，心里也有些侥幸，这事儿还没有闹大，知情者不多。
赵石头不知道，自己身后不远处缓步走来的少女，已经将他的所作所为知晓了个清楚明白。
“宿主那个人是这群人的意见领袖，他虽然位置比较靠外，但周围人都听他的。不是下级服从上级，就是那个人曾经做让这些人信任服从的事。”
“民乱向来需要一个由头，这批流民这样整齐乖巧，是被人有意引导的。”
仔细看虽然场面乱糟糟，可除了抱着赵石头腿的几个人，竟没有一个冲向赵石头，更没有人朝着白青涌来。真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游民。
白青望着人群里的少年，见对方头颅低垂，背脊挺直。白青站着的位置能看到少年的一半侧脸，她竟看到少年在笑。
那笑容含蓄，只嘴角翘起，带着无尽嘲讽。
白青眼皮一跳，从桂花手里夺过装紫草膏的瓶子，直接朝着对方砸了过去，正中少年头部。
她的举动，引来了大多数人的瞩目。
迎接着那些流民的灼灼目光，白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真是以这个少年为首，这点动静，竟引这么多人关注。
少年从地上捡起瓶子，发现周围还有其他人旁观，他不动声色地单膝落地，这才仔细打量砸自己的人。
是个小丫头，黑发白肤，头发用了红色发带高高束起，窄袖赤色衣裳下是浅青阔腿束脚的马裤，脚下是一双绣着他不认识兽头的短靴。
这丫头长着肉鼓鼓的包子脸，杏眼黑眉，个头不高，看着未成年的样子。
身后跟了个壮硕丫鬟，还有一大一小两匹马，看打扮不像大户人家，应该是有些家底的。
有家底，就是有钱。
少年眼神顿时亮了起来。
可仔细再看这小丫头的打扮，心里便是咯噔一声。这身胡服，怕不是北边过来的小娘子。
少年心中念头百转千回，已经将攻击自己的少女身份假设许多次。
忽地，他肩膀一重，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倒地的瞬间，他听到了小腿关节的咔嚓声。
“死小子，看什么看？她是你能看的？”
赵石头气炸了，当即将自己的雄图壮志抛到脑后，将白青拉到身后挡着。
叉腰指着那些流民叫骂起来。
“吵吵什么？蛤蟆似地聒噪！这是什么地方，能容得下你们这样叽叽歪歪，抬头看看，往前三十里便是京都，咱们李朝的京都。是你们这些泥腿子闹事的地方？”
流民们罕见地没有躁动，反而直勾勾，目光期盼地看着赵石头看。
赵石头心中暗道不对。按照以前仗势欺人的流程，这些人应该生气的啊，怎么看着一个个都有些高兴？
“多谢青天大老爷，多谢青天大老爷！多谢青天大老爷能给俺们地方住！”
流民们纷纷跪拜起来，呼声震天。
这是什么套路？赵石头发现今天运气不太好，总是事与愿违。这些流民听不懂人话吗？
“谁给你们地方住？”赵石头脑袋疼，“你们这些人，给半拉馒头都是小爷我心善，给你们地方住？放屁！”
赵石头可不是什么好性子，当即跳脚。
人群中突然一个虚弱的声音，尖声喊道：“听到了吗？这位老爷说要给我们饭吃，给屋住！还给衣服和媳妇儿呢！”
此话一出，流民瞬间沸腾，磕头哭喊的声音越发强了。
白青从赵石头身后探出头，就见是那个被踹倒的少年正在扯着嗓子呐喊。
“放屁！谁说了？”赵石头越发生气，转身抓起白青衣领就要回程，“这些刁民！”
赵石头的马是战马，两匹红马脚程也不弱，真跑起来自然不是那些流民们能追上的。等留下同党，跑出去二里地，赵石头才长吁一口气，停了下来。
“稗官野史欺我太深，说好的起义一呼百应呢？竟然差点被那些泥腿子套路。”
他扼腕感慨之余，捏着侄女的肩膀拉起来，将人安安稳稳放回地上，郑重道：“今天的事情，不许和你爹娘说，老余头更不行！”
说完，他又看向好不容易赶上来的桂花。
“桂花胖丫头，今天你什么都没看到，听到了吗？回去我给你搞一头小牛来片肉吃。”
桂花眼前一亮，忙不迭点头。
这还是真奇妙的想法。白青心里嘿嘿直笑，这个小舅舅怕不是个傻子，今天的事情，苏诚赵氏夫妇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不理睬过分单纯，试图造反的赵石头，白青拍了拍凑过来要糖吃的小黑，从腰间布袋里抓了一小撮粗盐给它。
小黑勉为其难舔干净，又蹭蹭袋子，见白青没反应，干脆咬断绳子，叼起来送到大黑面前。
赵石头本就生气，看到这幅场景，心里更气了，抓起马鞭就想抽马，结果被白青拉住了衣袖。
“小舅舅天晚了。”
赵石头抬头望天，这才发现折腾了一上午，日已中天，正是天气最燥热的时候。
“怪了，我姐他们怎么还没过来？”赵石头心中犯嘀咕，他不想自己先到西山别院，义姐一行人遇到哪些流民，干脆将白青丢到名叫小黑的小红马上，折返回去。
“先回去找你爹娘。”
半晌功夫，赵石头经历了许多，精神高度紧绷。刚上马就冲了出去，完全没有料到已经走出几步的白青会拉住缰绳，桂花干脆就没有上马。
“小姐。”桂花解下水囊递给白青，雀跃道，“咱们先去别院，摘了野果先泡在井里，别院果园子里的走地鸡煮熟手撕来凉拌最好吃。现在过去，晚上还能吃得上。”
桂花算计着西山别院里的食材和时间，已经规划好晚饭。
白青早上只吃了冷粥，这会儿脖子依旧火辣辣地疼，半点食欲都没。在小白的提醒下，她跳下马，摘了片薄荷叶丢进嘴里，嚼了两下在喉间含着。
“你先去。”她再次上马，调转马头往回走去。
“啊？小姐你干啥?小姐等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