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子李石四肢冻得发黑,营帐温暖,好一会儿僵硬的皮肤才好恢复了些。触目惊心的黑紫和肿胀,看得人浑身难受。
他几乎失去了意识,身体因疼痛而微微蜷曲着。
太医们全都焦头烂额,肘后备急的医术翻了又翻,不敢直接开药。
“这……”谁也不知道,陛下是不是想要搞残小太子,或者干脆是搞死他。
皇帝陛下对太子忽远忽近,谁也拿不准这位年轻帝王的心思。
“不如先用棉布蘸温水湿敷,再涂蛇油膏?”一个刚入太医院不久的太医道。
他的提议,得到了所有太医的无声赞同。
温水换了一趟又一趟,到了晚膳时分,小太子的身体才暖和了些,可骨子里依旧是冷的。
“这是怎么回事?”
管事嬷嬷急忙问道。
“太子殿下这冻伤入骨,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治好的。这位嬷嬷日后多注意小太子的保暖,不得吃生冷食物,更不能接触寒冷的东西。”
太医们讨论良久,开出了个药浴的方子,用来缓解寒冷与疼痛。前提是小太子的冻伤没有破皮。
宫女轻手轻脚掀开已经微凉的湿布,放在水盆中清洗,洗着洗着突然觉得不对,借着烛光一看,竟在水盆中看到一片溃烂的片状物。
“嬷嬷!”宫女惊呼着,用布从水中托起那个物体,颤抖双手送到管事嬷嬷面前。
留守执勤的太医伸长脖子,看到东西后,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别敷了,快快将这包药洒在伤口上,按住殿下的手,别让他抓挠。”
管事嬷嬷连忙安排人,等吩咐下去,她急急道:“大人,这药可是什么虎狼之药?”
上药居然还需要人按着。
留下的太医一个脑袋两个大,暗道运气不好,也没心思给对方解释,这只是寻常的金疮药。
上药时小太子果然挣扎不断,宫人们不敢用力拉住他的手,只能纷纷按住他,也不太用力,只求稳住。
可他们不用力,被伤药刺激得又痒又疼的小太子剧烈挣扎,动作间本来就冻伤的皮肉被拉扯出口子,触目惊心。
“啊!”
“殿下不能动,不能动啊。”
管事嬷嬷泪盈盈劝说小太子,终于她发狠了心,“拿绢布缎带来,上了药,给殿下裹住伤口。”这样,或许就不用担心伤口再变大了。
太医连忙制止,“不可啊,这伤不能包扎,等结痂了布料和肉黏在一起,更难处理。”
“这可怎么是好?”
“殿下只要不乱动,慢慢养着便好。”
这话说的轻巧,别说一个三岁小儿,哪怕是个三十岁的男子,也做不到昏睡中控制住自己不去碰触又痒又疼的伤口。
……
次日,小太子发起热来。
随行的太医们,商讨了良久,最终决定了两个治疗方案。
一个是生姜等温热之物熬煮成汤,饮用沐浴,先去体内根骨的寒气。再去治疗皮肉这些与生死关联不大的部位。
另一个是静养,伤口不能见水,不能见风,只用细细琢磨后定下的药方磨粉洒在伤口上。就连炭火也要隔绝,以免烟雾熏燎对伤口不好,能用地龙更好。太子还小,体内寒气,一点点驱散便是。
两个方案,呈到李从景的案前。
这位年轻的帝王斜眼看了眼,漫不经心道:“让林盛去问问,有哪个人有法子治冻伤。”
李从景完全没有从太医给的两个方案里选一个的念头。
“让那些太医也想,一日内我要个法子出来,小太子死了,东宫那些人和太医们陪葬。小太子被其他人治好,太医们就可以去见祖师爷了。”
李从景说这话时轻描淡写,林盛刚跨进营帐里,听到这话,嘴角勾了勾,往前迈了两步,拱手行礼。
“奴婢定不辱使命。”
这话说的,像得了个多厉害的差事似地。
“林盛,你说这世上生而知之之人多吗?”李从景突然问。
林盛垂着头,黝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嘴里恭敬道:“奴婢以为,有一个就能有两个。这世上,从不缺什么志怪者也。”
旋即,林盛又道:“陛下民间有不少采风人自称稗官,倒是收集了不少趣事儿,空闲了可以去听听。那天桥底下,都是奇闻异事。”
李从景对那些没兴趣,摆摆手让林盛退下。
批了会儿折子,内侍轻手轻脚进来,将一沓信封放在案边。
“这是什么?”李从景丢下朱笔,随意拿起一封,见封皮上簪花小楷写得秀丽,打开见里面是一首诗。
内侍低声道:“宫里娘娘们思念陛下,让人快马送来的。”
李从景又拆了几封,里面都是春闺诗。这让他有些厌烦,不耐道:“拿去烧了。”
内侍刚要应声,突然想起另一个特殊的信封。
“陛下,云才人也送了信封来,只是和诸位娘娘的不同,在外面放着呢。您看……”
“也烧了。”
“陛下那东西烧不了。”
“奥?”李从景被挑起兴趣,“拿进来看看。”
东西很快被搬上来,原来是个丈二生宣包的一个大纸包,还封了口,看着倒是和寻常信封差不多,不过大了许多。
“里面是什么?拆开看看。”
大纸包被拆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海带结,萝卜片,豆干之类的食物。其中大豆泡用了草叶子绑着,锦囊形状里面鼓鼓囊囊的,看着倒是有趣。
“这云才人我记得,再清秀瘦削不过的人,怎么也琢磨起吃的了?”
李从景从记忆深处扒拉出来云才人的样子,“我记得她怀孕了,几个月来着?”
“陛下啊,如今将将五个月了。”
五个月前云才人进宫,直接便有了孕,这简直是后宫中人想都不敢想的好运。虽然过程有些古怪,可查了脉案,又查了其他。
没人能证明那是李从景的种,也没人敢说不是。
如今除了高位的嫔妃们心中不忿外,其他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好在那次宫中家宴后不久,李从景像是对云才人失去了兴趣。
后妃们心里渐渐就平衡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别人送信,她送吃的?朕还却这口吃的?”
内侍看陛下没有要生气的样子,笑着答道:“云才人前些日子吃什么吐什么,突然就想吃这一口儿。折腾御膳房了许久,才搞出来了这些东西,据说看着和锅子差不多的,味道却不一样。云才人这是关东煮。”
“那朕倒是要试试,你去叫个人,把东西安排上。”
内侍将一切安排下来,又留下试毒。哪怕是宫妃送来的东西,要如皇帝的口,也是要经过层层关卡。
炭炉直接放在营帐里,宫中运来的高汤已经冻成冰,敲碎了放在铜锅里,不一会儿便沸腾,加入一应菜品后,内侍直接一样挑出一块,当着李从景的面吃了。